不过，再冷的寒冬都会有春风吹来，再烤人的夏季也终被清秋驱散。
什么事情看上去很无奈，到后面都会有解套的时候。
稽查股他们第二次进入企业补证之时，刘有才接到一个电话，是田广荣打来的。
田广荣想在文娱餐饮服务大厦请几个同学吃一顿饭，让他和温小强务必参加。
他们从小都在一个大院占过，这几年又常打交道来往密切。
田广荣请高中部分同学吃饭。
说白了就是请在冯阳县各个部门工作的同学吃饭。
再说得露骨点就是请在各个管理行业与他有利害关系的同学吃饭。
一来是他当上了老板生意越做越大，和有关的同学联系一下感情。
其二也不免有财大气粗张扬之意。
不管如何冯清水也在被邀之列。
刚开始只是淡然笑了笑，没有要参加的意思。
尽管与他无夺妻之仇，却有夺爱之恨，赴宴之事早已置之脑后。
谁想到了那天杨永智打来电话请他一块同去。
想了想去也罢，不就是吃顿饭而已，也不能太显得自己小心眼。
那天中午，田广荣在一个雅间定了两桌饭。
杨永智和冯清水他们坐了一桌。
田广荣、刘有才和温小强他们坐了一桌。
席间田广荣与大家一一碰杯，把田园建筑公司总经理的名片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张。
上面既有他公司承揽业务的项目又有新手机号的号码。
坐在田广荣身边的刘有才还代表田广荣向大家宣布，谁要起房盖屋就让田广荣做，只收材料价人工费全免，大家一起为之鼓掌。
田广荣接着保证，只要是在座各位有事随叫随到，人工费不收不说还要做得质量比别人好。
承许完又接着说了一句，他以后也有求同学们办事的时候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刘有才当即举杯表态没有关系，有事尽管说，一定全力以赴。
另外有几个人都点头迎合。
杨永智小声对冯清水说：“这才是重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田广荣这顿酒并不是给人白喝。”然后做了个鬼脸笑了笑。
冯清水也跟着笑笑：“田广荣是什么人，对他没利的事他肯做？”
这时田广荣端着酒杯满脸春风地笑着走过来，第一个对着杨永智：“永智兄弟，以后还要承蒙你多多照顾才是。”
出于礼貌，杨永智随即站起来：“唉，田大经理可不能这样说，一个穷警察能帮你什么，倒是我正好准备盖房，或许还要求您帮忙。”
冯清水在旁边一听他这话就心中郁闷，多少年的好同学，怎么就没有听说要盖房子，再说他也太没有骨气了，为了省几个钱就这样求田广荣，让人反胃。
田广荣一听杨永智这样说，一秒钟都没有考虑就拍着胸脯爽快应道：“好啊，永智兄弟，没问题，只要你圈好地，一切都交给我田同学，小菜一碟！”
和杨永智的酒喝起接着就是冯清水。
田广荣一副得意而张扬的样子：“清水兄弟，你盖不盖房子，和永智兄弟一样全包在我身上。”
“谢谢你的好意，单位已经为我们盖好了。”冯清水不情愿地站起来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
“嗨，说起你们那房子，有才知道，后期工程都是我做的，有才兄弟一个电话，我分文不要去服务，那工程做的质量没的说，任局长都给我竖拇指。”田广荣得意洋洋，话意中不免对冯清水透出一种轻蔑的味道。
冯清水还想说什么被杨永智揪了揪衣襟。
他转念一想 ，这种人，何必与他在嘴上争一时的高低，也就没说什么。
没想到田广荣却仍然站着没走，转了一个话题：“哎，清水，听说你是武家岩的？”
冯清水一听感到无聊至极，这种场合提起这样的话题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厌烦。
心中虽这样感觉，面对着许多同学须尽量保持沉着，冷冷地：“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呵呵，我只是顺便说说，你不知道吧，你们村的蓄水池就是我做的工程。”田广荣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冯清水的冷淡。
“不知道。”冯清水不想与他多说，嘴唇间挤出三个字，眼光移向别处。
田广荣仍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武学兵也是那个村的，你们村是个出人才的村子。”
冯清水一听火气不由地一冒三丈：“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永智一看情势不对站起来调和：“哎，不用说，清水，我也有同感，武家岩确实不赖，有时间咱们去多呆两天。等田经理的大水池建起来，说不定能在里面钓鱼呢。”
田广荣见冯清水的口气不友善，还想再解释几句。
见杨永智插上话来也就不再多说，扭转身向其他同学敬酒。
田广荣的请客宴在大伙的恭维声中醉醺醺地散了场。
席间的这个小插曲大伙谁也没有当回事。
冯清水虽然心中当时不悦，但一细想也不是个啥。
他田广荣提起武家岩也就是想标榜一下他的工程罢了。
至于提起武学兵来，也是随便一提，何必放在心上。
但说者无意听者无意，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未必就不会引起注意。
一句简简单单的家常话引起了一个有心人的注意。
他就是温小强。
田广荣说到武家岩时与他毫不相干，可说到武学兵时就不免勾起了他的意念。
虽说武学兵与他并不熟悉，可那年因为西关村让武学兵去做说客的事刘有才跟他说起过。
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未免联想到一事。
回去的路上刘有才责备温小强，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到企业补证，这一户的检查已经将近一个月，让他多用用心保证弄好搞定。
这是最后一次，不能再有下次补证的机会了。
企业不接受暂不用说，稽查局还有很多待查户需要检查，无论市稽查局还是县局都有一年的稽查计划和进度。
这次是死战司马懿，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温小强说他每次都在尽力加以完善，可每次都被冯清水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给退回来。
尽管这次会用心去补充资料完善证据，心中却还是不敢确定能不能过了冯清水的关。
刘有才在上次的饭局中也接受了企业的好处，从心里也想无须细究尽快把案子挽结住，只是温小强的税收业务差强人意，不免为他担心。
再加上冯清水办事又死严格认真，觉得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心中多有不畅。
温小强见刘有才一说到补证的事一脸不悦就把车打到路边停下来。
这辆车是县局分给稽查局的唯一办案警车，平时一般都供治安室用。
今天刘有才开出来赴宴，也好在同学们跟前显得体面些。
中午田广荣敬得紧多喝了几杯，就让温小强开着。
刘有才一脸不解看着温小强，不明白他走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车停在了路边。
温小强把车停稳扭过头来，一副掏心挖肺的样子：“刘局。”自从进到稽查队，温小强对刘有才的称呼就变成了尊称。
这一点虽然明显有点溜须，刘有才听着特别顺耳，比以前直呼其名要顺当的多。
“说实在话，我这肚里一点谱都没有，好像又要注定被冯清水退回来似的。”温小强面有难色。
刘有才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丧气话。
看温小强的样子很焦躁，不免有点恨铁不成钢，死狗扶不到墙上的感觉。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心腹，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怎能硬逼？
关键是就是把他逼死也不会查出高质量的税案来。
他长时间望着车前的马路久久沉思着不说一句话。
温小强过了一会儿又怯懦地：“不过，让冯清水不再那样认真也不是不可能。”
刘有才突然呵斥了一声，就像是一直在喉咙噎着猝然咳出来一样，使温小强不免一惊：“不中用的东西！看你那点出息。我告你温小强说，以后你到企业给我干净点，你要没有不清白的地方，怎么会受制于被查企业？冯清水懂的说的卡你的不都是书上的政策吗？你就不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按着书上的要求把证据弄踏实？你这个稽查股长是纸糊的？”
“刘局。”温小强带着苦笑。
“我告你温小强，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自己的场子自己收拾，要不然就打个辞职报告，明天我就把冯清水换过来。”刘有才看上去非常生气。
“不是，刘局。”温小强看着刘有才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辩解道：“这就是明摆着要我们难看嘛，原来各查各的，谁也不审理谁多好。上面偏偏弄什么四分离，这不是掣肘吗？这不是耽误工作吗？”
刘有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刘局，你说，人家在下手，我在上手，那就和流水一样，就是有一把灰尘，一片树叶都绕不开人家，人家这是站在磨道里等着驴脚踪，能等不住吗？”温小强的口气中还蛮有他的道理。
“狗屁！那是人家等你的吗，那是愿你自己不争气！你要真的觉得委屈下一步就换换，让冯清水来稽查，你来审理他，看你能不能等着驴脚踪！”刘有才的气不打一处来。
温小强见刘有才动了真气赶紧赔笑：“别，别，别，刘局，要真的那样，我到审理股可就真的成了摆设了，冯清水那么认真仔细的人，我怎能抓住人家！”
又过了一会，看着刘有才的气有所缓解把话转了个弯：“刘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冯清水抬抬手，大家都好做人。”
刘有才一听就立即驳斥道：“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冯清水是你的什么？他凭什么听你的？抬抬手？就怕门都没有！”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到底好不好使。”温小强试探着说。
“什么主意？”刘有才忍不住顺口问道。
“找个和他关系好的去说服他。”温小强的口气一点都不硬。
话刚出口就被刘有才顶了回来：“你省省吧你，冯清水你又不是不知道，水米不进的东西，你找人和他说，自己不觉得寒碜吗？”
“不是，刘局，现在要想快点把案子结上就必须这样，要不然——”
刘有才不等他说完后半句就问：“你准备求谁来给你说这个事？”
“只要您同意，办法我来想。今天中午你没看见杨永智和他那亲乎劲？让人看不惯。”温小强见刘有才不反对，腰杆也有了劲。
“温小强，你不会是想让杨永智来给你当这个说客吧？”刘有才觉得他的想法有点无稽之谈。
“哪里！”温小强话音一转，“我才不去自讨那没趣，我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谁？”刘有才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武学兵！”
没想到温小强话刚出口，就止不住地引来刘有才一阵大笑。
过了一会儿刘有才往靠背上一仰：“武学兵？亏你想得出来，那年西关村不是让武学兵去当了回说客吗？当时候西关村承诺事成之后批给冯清水一块宅基地，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竿子打不到吗？你今天再让武学兵去，先不说武学兵去不去，也不谈武学兵去了能不能办成事，就说你，你能给冯清水提供什么？你又能给武学兵什么好处让他给你办事？温小强，开车，还是回家去做你的好梦吧。”
“那可不一定！”温小强不服气地说：“当年西关村的事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涉及到交代胡学治，涉及到冯清水的声名。这回不同，我们内部事不用交代任何人，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就成，没有人会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来，说彻底就是稍微抬下手的事。”
“就说你说的是理，可那武学兵又是何许人，他会为你卖命？你到底是怎想的？”刘有才有点不相信。
“刘局，那还不是你一句话吗？”温小强神秘地说。
刘有才又被懵懂在那里：“我？一句话？”
温小强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点了一下头。
“温小强，你不争气让我去丢这个人，为你擦这个屁股，你是不是猪脑子呀？”刘有才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刘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不是要开展对运输企业的检查吗？只要查住他，怕他武学兵不给办这事？”温小强洋洋自得地说。
刘有才想了想：“可是，好像这次选定的被检查户中没有武学兵的重新汽车运输公司。选案表上都是集体企业。”
“这还不容易吗，你说有就有，表上有反而不好，又要走程序过审理——”温小强说到半截停了下来观察着刘有才的反应。
刘有才偏眼看了温小强一眼似笑非笑：“看不出，猪脑子里还有点人尿！”
说罢两个人对视着露出了会意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