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优拿烟的手突然僵住几秒，后又塞入嘴里，点燃，苦笑，“孩子。如果有个孩子，也许就不一样了。
可是，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他造成的吗？
当时，我怀孕了。他说先等等。等到有些钱了，我们再生育一个孩子。好，我听他的。我愿意同他风雨兼程做任何事。我们都很努力。在此期间，每出现意外，他就让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终于有一次，也就是第三次，我乞求他把孩子留下来。你不知道，我流了多少眼泪。眼睛肿得跟金鱼眼似的。可是，他不为我的眼泪所动。他很坚持，态度决绝。
现在想起来，我的眼泪在他眼里根本不值钱。因为，我在他心中根本什么也不是。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对他的真心与之无怨无悔得奋斗。
他用各种方式安慰我，苦口婆心。到现在，我啥也没记住，我只记住了那句话。
他说，就这最后一次，真的。等我们有钱了，我们要多少个都可以。
看着他恳切的眼神，我又心软了。那时，我不该心软的！我为什么要心软？就因为我爱他！就因为我相信他！你知道吗？
可是，当我们有了一定经济基础的时候，更痛苦的事发生了。
我得了习惯性流产。
医生说，我再也怀不上了。犹如晴天里的一个霹雳，我被彻底击得粉碎。那种感觉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理解！如果一个女人无法生育，那和太监有什么区别？
我把这件事告诉他，我本以为我们会休戚与共。可就在第二天当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真相就来了。
他竟然拿走了我们共同努力的血汗钱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去了。那天，我看见他将皮箱塞到后座，紧接扶着一个大肚子女人，他吻了吻她，之后一起上了车。
那种关切，那种细心，那种柔情，对我从未有过。我准备追上去的时候，车已经启动，扬尘而去。我疯狂地跑上楼，我们住的是三楼，打开门一看，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会相信，那天，我撕心裂肺，但一滴眼泪也没有。我只是很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什么也没想。无意瞥见窗台，我像幽魂一样飘过去，像木头一样靠在那。
我想跳下去。
忽然，只听得楼下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妈妈，你看，那个小阿姨是不是要跳楼呀？她会死吗？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小孩子别乱说话。
小姑娘很执着，对什么都充满好奇：那到底会不会死？年轻女人有些不耐烦：不会不会，比死还可怕。
小姑娘又问，什么比死还可怕？女人答：变成残废，不能走路，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害己又害人。所以，以后你长大了，再痛苦，都不能干这种蠢事，知道吗？
是啊，万一死不成，变成残废怎么办？也许，我应该感谢那个小姑娘，还有那个年轻女人。
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你把他视为一颗树苗，种在你的心里。你同他风雨兼程，待那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他的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有力，冲破你的心田，深深植入你的每一个毛细血管。
那些年里哪怕艰苦，你也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相信终究它会带给你华丽色彩。可是直到有一天，他要从你的身体里，从你的心脏里连根拔起。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开到别的土壤。他要把这满园色彩带给其她女人。
那种剧痛，没有人会明白的。
心毁了，就再也没有了。一个人没有心，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有人偷了你装满汗水的满园果子，你会甘心吗？不会甘心的。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我迫切希望能够找到他，对他劈头盖脸地砸下一句：不要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德。别忘了，如果没有我的身躯没有我的孩子为你做铺垫，你根本不会有今天！你个白眼狼！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会遭天打雷劈！你会下十八地狱！
但是，这个几率等于零。我知道。
曾经的一切仿佛风筝断了线，渐飘渐远，越变越淡，最后变成眸里一个小小的点，继而沉没在灰蓝天际里，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如同一场暴风雨，突然来临又很快的结束。
我只不过是他世界里的流星，而他也未必记得我曾经只为他璀璨。
但他在我耳边的絮絮私语我仍耳目在新。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已经麻木到只能终日躲在某个角落里哭泣，只有膝盖才会明白我那早已不值钱的眼泪。
我就像被困在一个迷惘里，你越挣扎，那网把你勒得越紧。那个时候，我真希望变成故事里的某个角色，下一步如何走，结局又是如何，都是早已安排好了的，并不需要为此饱受郁郁寡欢的折磨。哪怕是最卑微的，我也甘愿。
可是，你是知道的。人生从来就是现实版的连续剧。我在这样的情节里扮演一个最愚蠢最卑微最丑陋的角色。既然出演了，那就演到底吧。就像处于泥潭中，你越挣扎，陷得越深。
而我，再也拔不出来了。
我恨他。
恨微妙地、静静地、秘密地侵蚀着你的本性，就像苔藓紧紧咬住某种灰黄色植物的根，直到慢慢地除了最低俗的私利和最渺小的目的外，你什么也看不到。
仇恨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这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它腐蚀吞噬了我的灵魂，再也没有任何思想和意志，只能自甘堕落。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每天夜里和那些臭男人滚在一起。说真的，那感觉真让我觉得恶心。
火车一旦走上一条轨道，就再也难回头，只能一直走下去。
到现在，我仍然恨他，不管他在世界哪一角，是死是活，我都恨他。你不能否认，我活得太过真实。
虽然，我只能自食其果。
而这个果，终于来了。
从传宗接代到心灵寄托再到简单游戏，一场游戏一场梦，人生也只不过如此而已。我们对爱都太死心眼了。时代变迁太快了，我们早已没有力气去顺应，所以，我们被抛弃了。
小的时候谈理想，大了就不谈了。因为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非要冠上高贵字眼的话，那就是利用你身上能够被利用的，来获取金钱。而美貌和身材，是我最大的优点。我很庆幸，我还能看清自己的优点。
在金钱面前，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呢？没有。
所以，我有什么错呢？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这些是可耻的事情。
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得找个人来收纳我的痛苦，我的恨。我想这样我才走得清白，走得轻松。我不想带着仇恨离开。下辈子我就可以重新来过。当然，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莫如烟上前紧紧团住一优，全身止不住得轻颤，先是低沉的嗓音持续一阵，最后像是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嚎啕大哭。
“你知道么？虎鲸为了成功猎食小海狮，会将笨重的身体搁浅海滩，但它们回到海里却要花费更大的力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它们仍旧愿意冒那个生命危险。你说它们是傻吗？
不是。
它们拥有极高的智商。它们的捕猎方式多么奇特。它们的勇气可嘉，甚至连威风凛凛的鲨鱼都怕它们。
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呢？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折自己的生存方式，不是么？不管为了生存做出什么样的选折，不管这样的选折对错与否，那都是一种勇气。
你不偷不抢不骗不犯法，自食其力，谁还能有资格鄙视你呢？他们应该像那头鲨鱼一样，惧怕你。因为你就是那头虎鲸。”
眼前女孩的这番话，瞬间，眼里渗出水雾，渐渐迷糊视线，滚落眼眶，流进一优的嘴里，毫无声息。
从此以后，她真得不想再哭了。
也不会再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