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听不出来敷衍，只要是好玩的，她都愿意。
更何况有那么多大姐姐陪她玩。
她们会邀请她一起踢毽子吗？
沉檀觉得自己手笨脚短，或许不会那样的灵活。
她还记得那个午后，那个黄昏，几个大姐姐踢毽子那样的美。
转身，抬脚，身体晃动，极具节奏，富有韵律。
她真的，开始认真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二日天不亮，沉檀就被外祖父叫醒了。
她抬眼看看外面，天还是漆黑一片，疑心梦里的外祖父作怪，她又倒头睡下。
直到外祖父提着斑竹枝桠来吓唬沉檀，她才惊觉，自己真是要像外祖父那样，抹黑起早了。
秋日早上冷，她恋恋不舍离开温暖被窝，打了几个哆嗦，又惶急去小解。
凉风吹吹，那朦胧睡意伴随散出的热气，一并消去。
沉檀迷迷糊糊，开始成为了学子。
吴放龙也要上学去，他念这几年书来，已经知晓无数个清早繁星还未落下情景，自然是不会赖床。
早饭还是粥。
沉檀第一次喝到这样滚烫的粥。
她从未起过这样早，以为天下的粥都像她九十点起来那阵，要么温温热，要么冰凉入肺。
周大妹几个女孩子在外祖父门前的石子堆上等沉檀，清晨的风微微拂过女孩们的发丝，为她们稚嫩的面庞，平添一分灵动柔美。
沉檀脏着脸，脏着双手，捧着粥碗，呆呆地望着几个高高瘦瘦的大姐姐。
第一次，她感觉到小人与大人的差距。
自己是丑陋的，她们是美丽的。
沉檀恍恍惚惚，懂得了自己的名字，‘滚滚’，到底是什么意思。
“滚滚，你搞快点吃嘛，要走好远哦，莫迟到了……”有个女孩子催促沉檀。
谢三妹不爱学习，去学校于她而言，就是完成任务。
周大妹在家带孩子习惯了的，最有耐心，她不会催促沉檀。
只有剩下那个女孩，她觉得学习重要，也担心被老师责骂，不住催促沉檀。
沉檀也不知怎么回事，旁人越是催，她觉得这粥越是滚烫，一直烫到手心。
她觉得自己端不起这粥碗了。
“我不吃了。”沉檀把碗给到外祖父手上，面无表情地说到。
“不吃饭读书会饿哦！”吴放龙有经验，提醒沉檀。
外祖父知道外面有人等，也不劝沉檀吃饭，把碗接过来，又出去叮嘱几个女孩子：“大妹你们看到点，莫让人欺负她。”
“晓得咯。”周大妹应着，又见沉檀什么都不带的出来，忙问外祖父，“幺叔，滚滚的书包呢？”
“书包？”外祖父怔住了。
他没进过私塾，从来不晓得，念书还要书包。
虽然带过几个孩子，但他们读书的事情，是不归外祖父管的。
二女儿小女儿，连带大儿子，都是偷懒耍滑的货，读书从来没见过书。
只有大女儿肯上进，从前似乎背过一个布包。
外祖父又看看周大妹几个女孩子，发现她们都背着包。
看来如今念书是真的念书，学校都要发书的。
外祖父想起家里还有个念书的小儿子，忙问：“吴放龙，你书包呢？”
“我？”吴放龙没想到这还能问到自己身上，他一学期进不了几次教室，哪里有什么书包，但父亲问了，他不好不答，“我学校桌子有抽屉的，又不用天天背回来，做作业我直接拿回来就行了，要啥子书包嘛。”
“一定要书包吗？”外祖父问周大妹。
“我们桌子都是乱坐的，书不能放到学校。”周大妹也不清楚是不是必须要，毕竟学校也没规定，她只能按自己情况说。
“吴放龙你去找个东西给滚滚当书包背。”外祖父让吴放龙想办法。
“搞快点嘛，天都要亮了。”那个女孩子又小声抱怨起来。
吴放龙忙去屋里找，一顿翻找后，他拿着个塑料背包出来，问父亲：“这个得不得行？”
他手里是个透明的塑料包，外边有两个背带，上头有拎手的地方，乍一看，还真像个小书包。
那是从前外祖父几个姊妹来看老母亲时，买果冻装的包装袋，粉粉的，曾外祖母觉得这是个稀罕物价，就没舍得丢。
没想到，这还真能派上用场。
“得行。”外祖父拿过来，给沉檀背上。
小小人背上小小包，正好。
他来不及再叮嘱什么，沉檀就跟着周大妹几个走了。
那样小的孩子，还没到四岁，就要踏上学堂，外祖父也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来不及多想，他又要催促吴放龙去念书。
吴放龙念书的地方不同于这些女孩子。
实际上，村上男娃念书都不跟她们在一起。
村里办的学校，各个方面都比较差，尤其是老师，都是吴家自己人，挑选些识字的，便做了老师。
但凡父母眼光长远些的，都不会把自家男娃送去那里念书。
吴放龙他们几个，都要去乡里的小学。
那是政府办的正规小学，老师都是县里派下来的，见识和学问，自然非同一般。
当然，比较讽刺的是，男娃都不清楚这样念书的机会多么难得，他们总是逃学逃课，反正老师又找不到家里来，期末考得如何，家里人也不会问。
反倒是那些女孩，念这样的便宜村小，仍会被家里人嫌弃，觉得女孩子读书完全是浪费钱，往往念个两年，到了年纪，要么嫁人，要么送出去打工。
沉檀走路慢，跟着几个女孩走，很是吃力。
周大妹怕她跟丢，便到后面来牵她前行。
去学校的路都是围在水田边的，路弯弯窄窄，像是命运的轨迹。
沉檀跟着她们，从黑夜走到晨光熹微，一直走到天大亮。
学校就是在之前报名那地方。
沉檀一到这里，看到门口那两扇粗糙栅栏似的大铁门，她立马就想起来了。
笑容甜甜的吴老师不在门口，这里换成了个看门的大爷。
“爷爷早……”周大妹几个女孩子朝着看门大爷弯腰鞠躬问好，然后不等大爷回答，她们又往里头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