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全部消失,到再次出现在张来眼中,便是花楼的后院。
十几岁的诗羽怀抱琵琶,坐在当院的柳树下,柳色扶风,飞絮成雪,那尚显稚气的脸庞,一双眼睛似朝露般灵动。
老鸨口唤诗羽,夸赞着小姑娘长的可是越来越可人了。
一盏清茶递到了小姑娘诗羽手中,小诗羽不疑有它,径直喝了下去。
只一瞬间小姑娘就昏昏沉沉几近昏倒,她口中着急的唤着:“妈妈……”
那药力太大,一句话都没容她说完便人事不醒。
一个手持利刃的男人走了过来,对着那老鸨说:“鸨姐,你可想好了,就诗羽的品相作为镇楼花魁也不在话下,你真决定好了让她屈才做个盲妓?若是她挺不过这关,你十几年的辛勤养育可就付之东流了。”
老鸨也是一声长叹:“你以为我舍得,可现在那些达官贵人盛行盲妓之风,对过楼里那个盲女抢了我们多少客人,这好模好样才艺健全的花魁好找,向官家买那些朝廷发落的大户小姐也是可以,可这要有才有貌又是盲眼的瞎子哪那么好找。如今想要生意稳固,我们还得有个镇楼的盲眼花魁才好。
眼前也就诗羽才貌双全,且又知根知底,她自幼在楼里长大,无亲无友,我就是剜了她的眼睛,无论她是瞎了瘸了或者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为她出头,这样的人不正是做盲妓的好料子。”
男人听从老鸨吩咐,一阵凄厉惨叫摄人心魄。
诗羽瞎了,眼睛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脸。她身边的丫头胆战心惊的照顾着她,即心疼又害怕。
诗羽高烧不退,昏迷不清的在床上躺了四五天,那双血窟窿不断的上药,她也不断的喝着汤药。她早知道盲女之事,也怕轮到自己身上,可老鸨说自己自幼将她养大,怎么会舍得让她去做个瞎眼盲妓,说诗羽就是那花魁的料。
诗羽自己无法逃出这里,有了老鸨的哄骗,她也迫不得已的相信了,没想到这天这么快就来了,她也确实如老鸨所说捧她成了花魁,不过却是个受尽虐待的盲眼花魁。
来她房里的贵人多不报身份,给她喂蝌蚪吃蜗牛,赏鞭子的人已然算好了。
有更多的人把他买走送人,玩腻了再给送回来,甚至大多是那些老丑的令人恶心,面目可憎的人前来,自己还要装不知道的夸赞他们如何的俊朗。
他们撕咬着她,用尽下流的手段折磨着她,她不能言又不能拒绝,就因为她是盲女她看不到,无论客人有怎样的嗜好都是冲着她是个瞎子来的,瞎子分不清是谁,便坏不了他们声誉。这便是盲妓大火的原因。
作为盲妓承受的一切凌虐,老鸨那里只要给的钱多,她便睁只眼闭只眼,那些贵人会找盲妓伺候,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徒。这就是盲妓的作用。
直到有一次,她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到她房里说送她一副玉镯子,诗羽胆战心惊,怯怯的伸出手,一条湿软凉滑的东西缠上了她的手腕,诗羽吓得大叫着甩开,她知道那应该是蛇,她平生最怕蛇。
见诗羽害怕,那男子更加兴奋了,他甚至往屋里放上老鼠,让好些蛇在诗羽的屋里捕食。
他将诗羽按上床榻,撕开她的衣服,把蛇放在她的身上,再与她行欢愉之事。有那蛇在,这男人手拿把掐的折磨着诗羽,将她周身蹂躏的没有一块安好之处。
纵使这样,她也不知道疼痛般,只疯癫的躲避那些蛇。
如此被吓得昏厥数次,直到她疯魔般全无形象可言,神经质的满屋乱撞。
那个男人貌似腻了。
一个逼仄的暗室,腥臭潮湿,墙边的木架上,挂着绳索的房梁上,房上房下,到处黑压压的毒蛇大团大团的交织在一起,不时还有黑蛇从麻绳,房梁,木架子上掉落下来。
男人把诗羽的衣服内塞满蚯蚓,蜘蛛等蛇类喜欢吃的食物,就这么把她推了进去。
他站在封闭的门外,透过那些可看见屋内情况的铁网小窗,看着那些蛇一团团钻进诗羽的衣服,由于钻进抢食的太多,那些蛇甚至撑开了诗羽衣襟的带子,撑破她的裤子,爬来进去的,诗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蛇室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诗羽那伺候的丫头回来了,男人要他替小姐收拾衣物,他要把小姐送回去。
丫头听话的进屋了,男人出去后转身就给房门上了锁。
四周忽地起了大火,丫头使劲的拍着门,直到最后她成了一个满地打滚的火团子,就连暗室的蛇窝都一起燃了起来。
一条条蛇从烧坏的木门缝隙往外爬,火房子的周围也出现了黑蛇,在远处得意观火男人,没注意到一条蛇悄然爬到了他的脚边,咬上了他的脚脖子。
房子,蛇群,盲女,丫头,都在那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不远处的碎石间,躺着一个猪鼻阔口,满脸横肉的男人。
岁月掩盖了罪孽,风霜散去了曾经。
原来烧死盲女的地方,建起了狐狸场。
狐狸通灵,那盲女的破碎神识不知不觉中,在一只蓝狐的身上醒来。
狐狸场的主人正在否决工人的提议:“活剥狐皮的方式太过残忍。”
工人劝道:“活剥的狐狸皮成色很好,更能卖出高价,你养狐狸不就是指着皮毛挣钱吗?”
狐狸场主人仍旧心有不忍:“给它们心脏注射空气就好了,至于活剥就算了。”
那只狐狸怕了,到了冬天,狐狸场的狐狸又少了很多,又到来年春天,狐狸场的狐狸皆在褪毛,这时的皮毛最不好看。
不知怎得,场里从最小最丑的狐狸开始,一天死三两只,每逢场主发现,小狐狸的尸体都已经硬了。
狐狸太小皮毛又太差,农场主不值当一条条去低价处理,于是就将死去的狐狸埋在了不远处的后山。被埋的小狐狸又从坑洞里爬了出来,一条条的跟着蓝狐走向了山林的深处。
张来数着,一条,两条,直到第三条,他才看明白原来这些狐狸不是死了,而是被这条蓝狐所救。
面前的蓝狐有着一双人类般愁苦的眼睛,那眼里的悲伤照在人的心上,似浓稠的化不开。她看着眼前的虚空,张来就现出了身形。
再醒来,张来恰在自己埋狐狸的地方,而眼前的蓝狐已化作了秦淮河畔自己看到的盲女。
盲女一身月白绣衫凤尾裙,她那双眼睛已不再是先前所见的,那双血淋淋的黑洞。她一双蓝色的眸子,眼尾轻挑,似狐却不含媚,有的只有令人无法言语的悲伤。
她望着张来:“你在生死劫中曾帮我一把,不知你能否再放这些狐狸一条生路。”
此番遭遇张来已是震撼非常,他本来觉得活剥了狐狸皮毛,那些没了狐皮的狐狸,在死前还去看向自己皮毛的眼神已是震慑人心,但它们的眼神绝不及眼前的女人悲苦与凄凉。
更何况这个受尽蹂躏的女人此时已成了妖。张来不忍心不答应,亦不敢不答应。
他忍泪含悲:“这些狐狸我都愿意放了,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等营生,若是可以,你把它们都带走吧。”
亲眼见过女人这等凄惨身世,他又怎么忍心将那些残忍,再施加在其它生灵身上。
更何况这会儿的难过与心痛,他也实在分不清自己是为那女人难过,还是为自己这诺大的狐狸场损失而心痛。
唉,谁能和人民币有仇啊,但他更为惜命。
张来正愁肠百结。
女人轻施一礼,一句:“多谢公子。”转身就向那山里走去。狐狸场的狐狸们也似得了命令般,皆跟在女人身后离开。
张来忙做提醒:
“现在已是现代,大多地方基本都已开发,姑娘若想避开世人,恐怕还得小心为上。”
女人暂停脚步:“多谢公子费心,我会带它们走的远远的。”
一人,群狐,远远的就这么消失在张来的视线中。
盲女得了狐狸的身体,略有人类神识,人得狐身是为妖。妖狐神识醒来,勾起她当初的惨烈过往,过往缚魂,神识被困成劫,熬过生死劫,便得重生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