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做到顺利把稽查资料推给冯清水,为了让冯清水按照他们的稽查建议迅速而顺利做出处罚处理决定书尽快了结此案,他们几个又对已经定型的稽查资料认真进行了一番梳理。
仔细自查了一番,确定所有数字合拢逻辑顺当才重新认认真真填写了一份税务案件移交审理表放到了冯清水的办公桌上。
冯清水当日没看,到了次日有条不紊地把他们的检查资料按次序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温小强这次补证又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好不容易才满意地画上了句号,按照惯例到刘有才面前复命。
刘有才情知这样细致的工作对温小强来说就像张飞作文,甚是勉为其难,为了个人情谊和个人利益,稽查股长这个岗位还非他莫属。
如果让冯清水干上,指挥起来就不能得心应手。
即使是让别人干上,不能像和温小强这样贴心和放心。
上次温小强在他这里没有领到好话也是情况所逼。
这个时候再不给他拉紧点缰绳,他以后哪能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去把事情做圆满。
他认为有冯清水这一关卡着也是好事,就温小强那点检查能力,粗糙肤浅的检查结果保不定将被哪个单位抽查出问题,到时大家都下不了场,甚至弄不好还要被问责,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他听了温小强的汇报才算把一块石头落了地。
和温小强拉了几句家常套了几句近乎,适当表扬了一下他们这次认真补证的态度和工作热情以及吃苦耐劳的精神。
温小强有点飘飘然,回去鼓励了一下队友答应晚上再和二位喝一杯,放松一下多日来心中的憋闷。
这次的洗尘宴似乎又早了些。
没有想到他们第二天刚上班,审理股的一个年轻人将一份再次补证的建议书和送达回证交到了稽查股。
温小强提着杯子不知道又到那个股室游逛。
只有二位队员在屋内谈论昨天晚上的喝酒心得。
他们见审理股送来资料文书还以为是做出了处理处罚决定书,不假思索地就在回执上签了字。
等那小年轻人一走,他们迫不及待地把搁在桌子上的文书资料拿起来,四只眼目不转睛瞅着那些纸张。
当他们一页一页地展到最后,就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绵绵地坐到了椅子上,谁也不说一句话。
正好温小强回来,拿着一页纸对两人说:“你们准备一下,刘局长让我们赶紧检查下一户企业,这一户是个运输企业——”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觉得两个人的心情不比刚才,显得那样低落,就疑惑不解地换了个口气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酒精现在才发作?都赶快给我行动,我们马上准备进户。”
“又出问题了。”一个队员懒洋洋地说。
温小强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狐疑之间,另一个队员又来一句:“审理股把文书送回来了。”
温小强一听不假思索:“那是好事呀,赶快按处理决定书和处罚决定书上面的金额打电话通知企业入库,这都已经说好了。”
一个队员又接着说:“没有那两书,喏。”望着桌子上的一叠资料,“我们的资料又给退回来了。”
温小强一听不由一惊,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由脱口而出:“又把我们的检查资料返回来了?凭什么说不行?什么原因?”
另一个队员神情麻木凉凉地回道:“我们也没有细看,反正是又被冯清水打回来了。完了,这算是栽倒人家手里了。我看今年到年根也别想把这户挽结住。”
“狗杂种!凭什么又给返回来?”温小强说着顺手抓起那一叠资料扭身就气冲冲向外走去。
正好与来人撞了个正着。
抬头细看是刘有才。
刘有才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几个的情绪不对,纳闷地:“小强,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这还能有好脸色吗?刘局,你说我们辛辛苦苦地查了将近半个月,上次说不行,我们舍着脸皮就再返回去和人家说好话,让人家陪着重查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查出个长短来,还不到两天的功夫审理股今天就又给返回来了。这不是成心耍弄人吗?有什么意见就明里提出来,眼馋稽查股咱就换换,这样软刀子杀人,我们真受不了这种窝囊气。”温小强看上去怒火冲天,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一个稽查队员在旁边敲边鼓:“就是,温股长说得对,像这样下去稽查工作就没法干了,辛辛苦苦半个月顶不上别人轻描淡写一张白纸,刘局,这次你可要说句话呀。”
另一个队员也打帮:“强哥和我们为这事牺牲了礼拜天不说,受了企业多少白眼,费尽周折才又重查出个结果,再要让返进去查,先不说企业心里乐意不乐意,就连我们都觉得没脸再去翻腾人家了。”
刘有才也没有细看文书上填写的退回来理由,略一思索转身向外走去,看上去像是去向冯清水兴师问罪。
几个人这才坐下来,翻开审理股退回检查资料的说明:
1,房产土地证丢失,应检查其固定资产原值账户,核对其提取固定资产折旧有无新增项目。并对其丢失原因注明情况,应有对方签字认可情况属实。
2,企业所得税前支出的职工福利费超出国家规定,应调整。
3,职工工会经费的扣除应以对方提供的工会专用票据为依据并提供收据复印件,否则应调整。
4,个人工资部分严重超出个人所得税征税起征点,应该对其个人所得税的代扣代缴进行检查清理。
5,固定资产折旧年限不符合政策规定比例,应做调整。
6,二零零零年的支出中出现几笔工程款项,应考虑其是否有隐匿不报的新增固定资产,特别是有盈利的固定资产。
后面还有几项。
不等看完一个稽查队员就惊异地问:“冯清水是不是知道这个企业的具体情况啊?怎么他说得比我们实际看到的还全面具体?”
“管他呢。反正我们是不会再去了。”温小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赌气地说。
冯清水被刘有才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还没等冯清水坐下,刘有才就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把稽查股的案卷又退回去让重查?”
“是!”冯清水就回答了一个字,异常干脆利落。
“又有什么问题?”刘有才盯着冯清水问道。
“大致8项,都写在了移送文书上。”
“问题大吗?”
“也可以这么说,但做起来并不难。”
“他们这是第二次进企业了,按照上面的要求是不允许反复骚扰企业给企业造成负担的,上次赵局长在会上已经强调过了。”
“这并不矛盾。这不是反复骚扰企业,是对工作的负责。”
“我是这个意思,如果问题不是太大的话能结案就尽量快地结了案吧,毕竟今年咱们稽查局的任务也很艰巨,把精力都浪费在一户上面无法向县局和市稽查局交差。”
“可检查资料都印证着每一项税款,计算出的每种税又涉及到一个账户甚至多个账户以及凭证。这中间既有互相牵连,又有互相佐证,在其中的各个证据链中,多了就是画蛇添足,会反映出另外的涉税项目,少了就会失去整个税款检查核算的逻辑性。关键是他们提供回来的证据不仅不能完整地证明税款的合法合理,反而又牵扯出他们不曾提到的税款。所以必须合理而完整地提供检查依据。我想你总不会为了少打搅一会儿企业而造成检查证据不足,以及税款计算错误的严重后果吧?”
“清水,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呢?”刘有才听了有点焦躁,很快恢复了常态:“要不,你们两个股室坐在一起,你好好指拔指拔他们,共同修改一下不符合政策逻辑的地方,以免多次进户打扰到企业。”
“我已经在移交书上写的很清楚,短缺的证据和部分证据映射出来的问题都需要到企业去补充完整,在家中无法闭门造车。只会越搞越乱。”冯清水看上去没有商量余地。
刘有才显得很急躁也很不耐烦,摆了摆手:“你去做你的事吧。”显然是无奈中对冯清水下了逐客令。
冯清水会意地站起来看了刘有才一眼脚步坚定地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一件正常的公务让大家都弄成这个样子,从冯清水的心里也感到不太舒展,可这种事能妥协吗?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错就错吗?能不管政策规定和计税逻辑而迁就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稽查股不能直接查完后就制作了税务处理决定书和处罚决定书?为什么国家还要设置稽查四分离模式?为什么要互相制约,让彼此同事之间心里都不舒服产生了隔阂?
如果按刘有才的说法不要太过认真,那样自然大家都不至于难受,可将来的责任谁来承担?稽查股检查环节一旦正式转入审理环节,审理一旦按照稽查建议作出税务文书就意味着稽查环节没有问题,所有的后续问题只能由审理股来承担。
冯清水顶着压力咬着牙对自己说,决不能将错就错,决不能置政策规定于不顾,这是他工作的一条底线!
这种事只能由稽查局内部来处理和调解。
刘有才深知这一点。
可在调解无果的情况下,没有别的捷径可走,唯有说服动员稽查股继续到企业补证。
面对温小强的异常情绪,他只好直接又联系了企业,告知了企业再行补充证据的事宜。
电话里的企业经理听上去口气很吃惊:“怎么又要来?刘局长,我们是不是列入了冯阳地税的主要打击对象?我们两家原来的税企关系一直都很好呀!”
刘有才只能向企业简单介绍了今年税务系统实行的质量认证体系的要求。
他说少一份证据也交代不了上面,没有说交代不了审理股,那样说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就这样,温小强他们一行三人不得不三进山城。
关键是通过这么来回几番的折腾,让他们的身心感到很疲惫,而且对新补充的证据感到没有一点自信。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这份工作感到毫无兴趣和厌倦。
他们没有人好好深思过造成这样及其被动的局面该怪谁。
如果大家都不存在私心,如果大家都一心为国家着想,一心为工作着想,能发展到这种被动而无奈的局面吗?
如果实事求是把四十万甚至更多的税款按照账面真实数字来检查,提取的证据会牛头不对马嘴,马蹄找不到马腿这种事吗?
要知道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遮掩,而一个假证据又要有许多假对应项目来印证,那能做到恰如其分吗?
古人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要不检点本身就会成为企业的奴隶,怎好意思再去三番五次麻烦主人!
他们现在把自己杵进泥潭中已经无力自拔,又怎能对这次再提取回的证据和闭门造车计算出来的税款抱有信心呢?
到了现在的境地,真是有一种欲哭无泪满腹愤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