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要爬山吗?为什么要搭乘观光缆车上去。我把登山鞋都带来了。”
李御抬着头望着缆车问道。下了飞机之后,他们就直奔天门山索道。
“爬山么?”薄琪只听清李御的前半句,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她完全没想到是要爬山,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只是说来天门山,并没有说要爬山。”苏墨淡淡的说道,“我待会还有事要忙。”
“你有事忙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李御疑惑的问,“难道真的是?”
李御想起上次薄琪恐高的事,转过身看了苏墨一眼,又看了薄琪一眼,像是知道了什么。
山顶有一条玻璃栈道,也是李家界天门山景区悬于峭壁之上的鬼谷栈道。凭空伸出的玻璃眺望台,长六十米,最高处海拔1430米。可与美国大峡谷玻璃走廊“天空之路”媲美,因而有东方“天空之路”之称。
薄琪有些不解李御的眼神,此时的她不仅不知道眼前的缆车是他们的搭乘工具,也不知道山上等着她的是什么。
因为薄琪五年前就去了布达佩斯,而天门山玻璃栈道是四年前才开放。
苏墨神情淡然的走向售票处买了几张票,再折过头来开口道:“现在去坐缆车。”
一听到要乘坐观光缆车,薄琪就开始紧张,加上李御一直在对她使眼色,薄琪更加不知所措,皱着眉头问苏墨:“我们到底要干嘛?”
“山顶有一条玻璃栈道。”苏墨得意地望进薄琪的眼里,末了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薄琪瞳孔微缩,站定到苏墨面前。她知道美国大峡谷的玻璃栈道,难道是…要让她走一遍?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看到薄琪这副表情,苏墨脸上的得意越发明显。
薄琪抓紧包,转身就要走,却被苏墨一把拉住,直接摁到了缆车上。刚才薄琪不是执意要换位置吗?现在再怎么换她都得坐在缆车上。
薄琪挣扎着,想要趁缆车尚未发动跳下去,肩膀却被苏墨紧紧的箍着,甚至整个人都被苏墨套牢在怀里。
“你放开我。”薄琪声音带上乞求,双手死死的扒着苏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薄琪想起上次自己在青城金融大厦挑衅苏墨的事情,后悔自己真是低估了苏墨的韧劲,这缆车可比上次的金融大厦高得太多。
可薄琪敌不过苏墨的力气,缆车在薄琪的恐惧下缓缓发动。薄琪一手捂着脸,一手紧紧抓着缆车,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可就算闭着眼,薄琪还是能听到耳边呼呼刮过的风,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上升,而且缆车上并没有多少保护措施,这让薄琪一直处于安全感尽失的状态下。
没多久薄琪的四肢就开始无力,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
但这一次薄琪没有哭,只是紧紧咬着下唇。
不仅是有了前车之鉴,而且缆车滑行并非十分顺畅,偶尔出现小的卡顿,因此薄琪的身体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拿来哭泣。
旁边的苏墨嘴唇抿成一条线,方才的得意洋洋早已消失。
只见他偶尔看看脚下的风景,看看头顶的青山和蓝天白云,就是不去看身边的薄琪。
而李御正在后面一个劲的捣鼓相机拍风景,全然忘了前面的两个人。
缆车滑行的时间不长不短,对于薄琪来说却足够将这些恐惧刻进骨血里。
薄琪的呼吸一直非常急促,原先那只捂住眼睛的手转而捂住胸口,手心里的汗一层一层的不断冒出,濡湿了栏杆濡湿了衣裳。
终于,薄琪高度紧绷的神经在缆车稳稳停下来后,顿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犹如刚逃脱了身后的猎豹般虚脱,一抬腿差点就要跌到地上。
苏墨手一捞,将薄琪捞起来就直接带到玻璃栈道旁边。
当看到呈现在眼前的玻璃栈道时,薄琪所有神经又纠结到一起,不自觉屏住呼吸,那双眼睛在眼眶里紧张得乱转,然后连退几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李御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顺了顺薄琪的背。他有些愧疚,刚刚他太入迷,完全忘了薄琪恐高的事实。
“苏墨,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御忍不住出声劝阻。那么高的玻璃栈道,男生走在上面都会有些心悸,更何况恐高的薄琪。
苏墨冷眼看着眼前充满恐惧的薄琪,神情越发的冷俊,率先大步走了上去,并拽着身后的薄琪。
“我不要上去。”薄琪整个人蹲到地上,对于恐高的人来说,面对这般情景,脑海里早已将那块透明的玻璃自动省略,面前的场景就是万丈深渊。
“不是所有事都得由着你。”
苏墨的声音没有温度,薄琪越是反抗他就越是想让薄琪服从,不然总有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感觉。
李御皱着眉不说话,本是来看热闹哪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再一次觉得如此拘谨,只能伸出手在后面护着以防拉扯让薄琪摔倒。
要知道苏墨决定做的事,别人的意见根本就是耳边风,尤其是在薄琪的事情上,苏墨总表现出一股平日里所没有的固执。
薄琪咬着下唇,使劲挣脱苏墨的手,但力气的悬殊是很明显的,尽管薄琪百般不愿还是被拖了上去。
于是薄琪崩溃了,就在踏上玻璃栈道时。
今天是晴天,不像是有不幸发生的日子,蓝天和白云的倒影铺满了整条栈道,脚下是绮丽的风光。
但是,薄琪的心变成了一触就破的泡沫。
“苏墨,我恨你!”薄琪索性坐到地上,死命反拽着苏墨的手,用尽全力的喊到。
那一声尖叫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山谷,还传来了阵阵回响,几个走在前头的游客纷纷转头,甚至驻足。
“分手了,你恨我,所以报复我对吗?那我呢?我没有了男朋友,我该恨谁,该报复谁?”
薄琪眼眶猩红盯着苏墨,鼻头也因为委屈红了起来。
“是你提出的分手。”
苏墨冷冷提醒,那是她的选择难道还能来怪别人吗?
也是因为这个,一夜之间苏墨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原本苏墨还以为薄琪是因为她爸爸去世的事情,过于伤心才躲了起来。于是苏墨拼命说服自己给薄琪一些时间,却原来薄琪已经提着行李离开了那座城市。
没有告别没有预兆,她就那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站在身后的李御试图将薄琪扶起来,然而薄琪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仿佛一站起来就会掉到底下的万丈深渊里去,于是只能死死盯着苏墨的眼睛假装看不见底下的景象。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薄琪压着恐惧,红着眼眶,看着苏墨一字一句的问道。
她不想说出口的,一直以来她宁可一个人背负着这枷锁,不想由原本只是她的负担变成了两人的负担,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她从绝路上逼。
“为什么?”
苏墨蹲到薄琪面前,掐住薄琪的下巴强迫薄琪与自己对视。
苏墨对于薄琪脱口而出的话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因为这漫长的五年里他也曾无数次燃起希望,觉得薄琪有朝一日会给他一个说法,然而次次败兴而归。
“因为…因为…因为我们不能在一起啊。”薄琪无力的说道,整个人瘫软到地上。
那段过往,她要怎么说出口?时至今日,她都没能鼓起勇气去面对。
难道要她说,她们这场爱情注定得不到认可,因为它沾染着鲜血吗?恐怕这比起她不爱苏墨了,更难令苏墨接受。
因为它将耗尽人的所有精力,为追寻一个何为落得如此田地。
也许还会像她一样,苦于探索人性的谬论,试图从中找到救赎自己的缺口。
“这算什么理由?你觉得我会信吗?”苏墨站起身,冷冷的说道。
他断然想不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其实有着巨大的关联,只是觉得薄琪的话破绽百出,哪来的不能在一起?难不成他们是兄妹?难不成她得了不治之症?
薄琪看着苏墨冷俊的脸庞,心中闪过万千思绪。
为什么不信?为什么从来不问她为什么要辍学,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要去遥远的布达佩斯?
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吗?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来报复她?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
而她又何曾故意伤害他苏墨一分?他特意做的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她都能谅解,那他呢?何曾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
可薄琪一句也没有问出口。
如果他不信,那事实怎样又如何?
于是薄琪站起身,闭着眼就往前胡乱走。
苏墨不是希望她一遍一遍再次经历那些心魔吗?那她就再走一次好了。
就像她从二楼被推下的那个晚上,没有人能知道她有多绝望。
推前被至亲辱骂了许久,回呛了几句之后又得到几个狠厉的耳光,甚至摔下去之后没有任何人的呼救。
那天薄琪一直在僵硬的地板上躺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路人帮忙喊来的救护车。
从此以后,薄琪不再敢靠近任何让自己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尤其是带有高度的边缘。
因为那些可能置她于死地的地方,每次一往前站,总觉得后面会有人猝不及防的推她一把。
只是薄琪现今已跟苏墨走到这一地步,自然的身体反应算什么?万丈深渊算什么?如果心灰了意冷了,还剩什么?
李御跟上去拉住薄琪,薄琪却一个劲的不管不顾走着。
李御责备的看了苏墨一眼,又忍不住对薄琪说道:“咱们回去吧!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薄琪站定身子,眼眶里满是泪水,哆嗦着努力将一大口空气吸入肺中,哽咽着说道:“已经走到这了,难道要倒回去吗?那不是证明了曾经的我都是错的吗?”
苏墨看到薄琪这幅模样,心狠狠抽了一下。可一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立刻反问。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曾经做的决定都是对的吗?”
“不是。她说的是栈道已经走了一半。”李御立刻在旁边打圆场,拉开苏墨。
薄琪说完就迈开腿继续在前面走着,栈道很长,光由愤怒和绝望是绝对支撑不了薄琪走完这一程,它还需要每一个平常人所具备的,但薄琪极度缺少的勇气。
于是由愤怒绝望筑起的保护膜出现裂缝后,薄琪开始恢复恐惧,太高了!这完全不是她此时能承载得来的高度,于是僵在了那里,腿一哆嗦,就要坐下。
李御看到薄琪要蹲下,站也不是,扶也不是,只是悄然在薄琪背后给她一股力,慢慢的将她往前推。
苏墨原先只是看着这一切,他本就在心里数着薄琪能坚持几秒,后来看薄琪在那慢慢的挪着,不耐烦地走上前将薄琪打横抱起来。
“闭上眼睛。”苏墨丢出一句。
薄琪搂紧苏墨的薄琪,像是一下子找到庇护般。脸上仍旧挂着眼泪,嘴上还是十分倔强地说:“放开我。”
苏墨抿了抿唇,也十分倔强,一句话也没说。
薄琪伸出双手,一边哭一边锤着苏墨。不仅他恨她,她也恨他。
恨他当初为什么要欺骗她?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的心不是铁打的,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他最了解她,知道她恐高,以前还会护着她,现在却拿来毫不犹豫的伤害她。
苏墨依旧紧紧抿着嘴唇,任由薄琪的拳头一下一下的落在他胸口。
下山乘的依旧是缆车,他们没有再到别的地方去,直接就下了山。
缆车上,依旧是薄琪和苏墨坐在一块,不过这次是在李御后面,也因此,给了李御一个作画的机会。
薄琪坐在缆车上,紧闭着眼,紧紧抓着扶手,像来时一样。
而苏墨的手,悄悄搭在了薄琪身后的椅子架上。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前几天他还筹划着如何让她难过,明明几分钟前她还一遍一遍的锤打着他。但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她不要那么害怕。
苏墨转过头,不再看风景,而是盯着眉头紧紧皱着的薄琪。
下了缆车后,他们直奔机场订了机票就直接回青城,没有继续在湖城久留。
李御也不知道原本苏墨就是没有过多计划,还是临时取消了。但他本来就是凑热闹的,也就没有多问。
薄琪更是不会多问,没有后续对于她来说就是万幸。
机场里,李御陪着薄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过薄琪显然一时还没有从对高度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大多数是在闭目养神。
苏墨走开了一会儿,再次回到时手里拿着一瓶风油精,撕开盒子往手上一倒,搓了搓就往薄琪太阳穴上抹,双手还不断打圈按摩着。
薄琪也不反抗,只是盯着苏墨的下巴。
苏墨做完这一切又继续处理他的工作,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电脑屏幕,脑子里一直回响起薄琪在缆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恐高吗?因为十九岁那年暑假,我爸爸亲手将我推了下去。那时候我骨折了你一周来看我三次,如今它却成了你伤害我最大的利器。”
“苏墨哥哥,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看到我难过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很难过!”
苏墨不知道薄琪恐高的来由,也不知道当年那场骨折竟是由于这样一场家庭暴力。
心底泛起一番异样的感觉,那颗藏着秘密的洋葱,又撕开了一层,呛得俩人都是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