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江流影夫妻二人坐马车赶了半日,终将在日落前到达了金明寺。江流影下了马车看见寺庙破败不堪,放眼望去尽是火烧的痕迹,一众和尚正在木头搭起的框架上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心下疑惑,便问道:“惠净师父,这金明寺是否走了水?竟变成这番模样。”
惠净悠悠叹了口气,说道:“不久前天门教跟金明寺讨要东西不成,便火烧了金明寺,我与大师兄便是奉师父之命来助金明寺重建的。”
“原来如此!”金明寺名气虽不算大,但建寺至今也有百余年的历史,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也算得上是百年古寺了。但就是这样一座古寺,一朝被人火烧成了灰烬,岂不叫人可惜?
江流影百般叹息,又得知是天门教烧的金明寺,不由对这魔教又多了几分愤恨,道:“天门教此前诛杀江湖门派,今又火烧金明寺,如此行举不义,他日必遭反噬。”
“正是。”惠净说道:“贫僧听闻许灵均大侠召集了不少江湖义士灭了天门教的几个堂主,此举大快人心,真叫人痛快!”
竟是恩人行的这仁义之举,江流影原本阴郁的心情畅快了许多,越发觉得当日出手相助许灵均的决定是正确的,即便江家仅仅是在背后提供物力的帮助,但也算是间接为民除害了。
江夫人对这江湖事可不感兴致,她急着要见江云辞,可巧惠明领着小师弟出来,几人见了面,江夫人方知从九龙寨手里救下自家女儿的系眼前这个容貌俊美气韵高雅的和尚,想起在相国寺女儿指着惠明开过的那番玩笑话,江夫人心内矛盾极了,她既不愿江云辞与他接触,可对方却又是江云辞的救命恩人。
思来想去唯有大局为先,江夫人向惠明百般言谢。而惠明何等聪慧,自相国寺那番相谈便已看出江夫人不喜自己,而他也自认为早已看破红尘不必在意他人眼光,然为着江云辞着想,惠明还是与江夫人客气说道:“江夫人不必言谢,便是换做任何一人贫僧也是会出手相救的。”
言罢,便叫了小师弟惠悟来领了江夫人及女使去庙旁小院见江云辞。而江流影见金明寺如此残缺破败心有不忍,又念及金明寺空见住持为江云辞接骨疗伤系江家大恩人,便有意捐上一笔香火钱以助金明寺恢复往日风光。
惠明与惠净两师兄弟得知江流影有此善意没有不喜欢的,当即二人带了江流影入寺去引见空见法师去了。
江云辞远远地已听见阿娘说话声音,一双秋水美眸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未等她阿娘进得门来便急切的呼唤开了,“阿娘!阿娘!”
江夫人听见江云辞呼唤便快了几步进门来,但见小院房子虽陈设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且内里窗明几净,明媚的阳光通过窗户透进室内,映得屋里又宽敞又明朗。
江云辞背部靠着软枕半坐在竹榻上,见了江夫人两眼通红即刻落下泪来,哽咽着又唤道:“阿娘!””
许是坚强了太久,突然见了母亲,江云辞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十多岁需要父母疼爱的小姑娘,她在父母面前再也伪装不起来了。
“云儿,我的好孩子!”江夫人上前搂着江云辞,母女二人对哭起来,“孩子,你受苦了!”
哭了一阵,江夫人将女儿上下打量一番,见爱女手上脚上皆用细布包扎着,隐隐还渗着些血,尤其那脚踝处,肿得跟树桩子似的,江夫人轻轻碰一碰,江云辞都疼得嘶嘶直叫唤。
江夫人心疼得直叹气,女儿果真伤得厉害,原还想着将她接回周家去,如今看来莫说下地行走,便是坐马车从金明寺至周家这一路颠簸四五个时辰怕也是受不了的。江夫人只得打消将她接回周家的念头,且让她在金明寺外住些时日,有医术高明的空见住持为她疗伤也教人安心。
“阿娘,云儿不孝,连累阿娘操心了。”江云辞抹了抹眼泪,迫着自己将心绪平复下来,又念着阿爹安危,便问道:“我阿爹呢?是否还好?路上可曾遇着危险?”
江夫人坐在床边将江云辞轻轻揽在怀里,已经苍老的手抚摸着江云辞乌黑发亮的秀发,她心疼江云辞刚死里逃生还要记挂父母的安危,柔声细语道:“你阿爹没事,有惠净师父护着阿爹阿娘,谁敢拦你阿爹阿娘的路?”
怕江云辞没见着江流影心里不安,江夫人又道:“空见住持是咱们江家的大恩人,你阿爹要给他捐香火钱,一会事忙完了也就过来看你了。”
江云辞闻言忙忙点了点头,又想着自己的命毕竟是惠明从九龙寨恶匪手里救下来的,要报恩的话也必定不能少了他,看了看阿娘面色慈善温和,便小心翼翼说道:“云儿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惠明师父与金明寺的相助,咱们确实该好好谢谢人家。”
江夫人闻言目光深沉地睨了她一眼,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淡然说道:“云儿,你想要谢的怕是惠明吧?”
江云辞被猜中了心思,心里一慌忙垂了头,俏脸泛了微红。江夫人也是从女儿家过来的,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动心了,心里不禁又是担忧又是无奈。
江家的这个女儿长到了二十四岁,江夫人自然是希望能为自家女儿找个她自己喜欢的郎君,可自及笈以来也从未见江云辞对哪个男子动过心思。如今太阳打西边起,江家的姑娘终于红鸾星动了,若对方是个贫苦人家的公子江夫人指不定也让她嫁了,可那是出家人,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无欲无求的和尚!
“云儿,惠明是你的救命恩人,咱们江家自然会重谢于他。”江夫人正了正脸色,语重心长道:“只是你若存了什么别的心思最好趁早给打消了,若是敢背着阿爹阿娘胡来,别怪阿娘没提醒你,回头阿爹阿娘便随便找个人家把你嫁了!”
江云辞心中一惊,阿娘神情严肃,语气沉重定不是说笑的,阿爹阿娘放任了自己这么多年已是格外地恩宠了,自己若真做了对不住江家的事那可真真儿辜负了阿爹阿娘的养育之恩、辜负了他们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厚爱。
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对惠明动情。
思及此处,江云辞敛了神色,迫着自己将那颗蠢蠢欲动的春心按捺了下去,讪讪说道:“阿娘多心了,读了这么多年的女训,云儿知道孰轻孰重。惠明师父救了云儿,云儿是真心想要谢他救命之恩,并无他意。”
听得此言江夫人松了口气,抬手轻拍她后背,缓缓说道:“既如此你且放心,自安心养你的伤去,报恩答谢的事就交给阿爹阿娘罢。”
“你一个大姑娘家,叫一个九岁的小娃娃来照顾你也太不像话。”江夫人将带来的那名女使喊了进来,说道:“这是巧儿,你外祖母生前跟在身边的女使,你是见过的。阿娘将她带了来,你养伤期间便由她来服侍你罢。”
金明寺住的都是和尚,要照顾江云辞的生活起居终究不方便,江云辞的贴身女使春儿又留在了汴梁,江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将巧儿带来了,一来巧儿毕竟是女使,照顾江家姑娘总比那小娃娃得心应手些,二来她不是江云辞贴身女使,得了江夫人警示也不敢放任江云辞胡作非为。
江云辞清楚阿娘带巧儿来是何用意,但为了打消阿娘心中的顾虑,她也唯有听从阿娘的安排将巧儿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