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畜牧业毕业后,利用所学专业,在南京市溧水区东庐山附近,建了个场区养狐狸。现在人有钱了,生活条件便也提高,这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对吃喝穿戴也有了要求。
自古富贵人家甚喜皮毛保暖,时至如今也不例外。
只近期张来的狐狸养殖颇为不顺,常是睡觉前看着还好好的,天亮后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张来左右查不出原因,心情是十分沮丧。
这天傍晚,张来喝了点酒,沿着山地一路漫无目的走。在走到一片竹林的时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这里的山头都被各家种上了茶树或者竹子。但是,眼前这么看不到尽头的竹林他可从来没有见过。
竹林幽深,林中光线晦暗不明。晚风徐徐,竹影婆娑,张来怎看这竹影都像山间鬼魅般张牙舞爪,不禁有些害怕。
他踏着脚下的碎石落叶,往回摸索着想要离开,越往回走,这片竹林便愈发阴森的厉害。只见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就连那些竹子都被风力压迫的几近折断。
此时风刀如刃,叶落似锋,不时有树叶划过张来的脸庞手背,他甚感不适的摸了把脸,淡淡的血腥味便窜入鼻息之间。又仔细摸了下脸部皮肤,手背不适之处,触之生疼。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竹叶割出了伤口。
一阵飞沙走石,张来不得不蹲下身来,他以手遮面,双眼紧闭。渐渐的,不知何处飘来异香,仔细辨别好似脂粉之香。
荒山野岭,哪来的脂粉气?
张来不由想到自己养的狐狸。民间皆传狐狸极具灵性,更容易修成狐狸精,人们若是伤害狐狸更容易遭到报复。起初自己提出养狐狸时,父母也甚是反对,总觉得狐狸属不吉利的物种。
当时张来也没顾他们反对,都什么年代了,还信狐狸成精之说。再说传言中狐狸成精不都得个百年千年的,就算是成精,这些家养的狐狸,也是没那么长的寿命容它成精。
想到这,张来又没有那么怕了,毕竟能算得上和自己结仇的也就只有那家养的狐狸了吧,他好像不曾做出过什么招惹别的邪祟之事。
脂粉味渐浓,竹林深处隐见灯火。张来大喜,以为那灯光处便是人家,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奔着那灯火处而去。
琵琶渐起声渐闻,有女子轻唱低吟之声传遍山野之间。
张来一愣,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可从没听过有谁会拨琵琶懂乐理。
又往前走,秦淮河畔,桨声灯影,桃叶官船,水楼明月两相对,旌旗招展,纸醉金迷,几多婵娟斜倚栏。
这等盛景的秦淮河,张来是从未见过。再回身,漫野死寂,林泣风哭。往前,人、物、皆不寻常,往后的山野也是恐怖的可怕。
此等境况,张来端是想退也无可退,他只有硬着头前走,既然来到这里,或许深入其中才能寻到解决之法。
宴诗阁,轻纱帐,一婀娜女子怀抱琵琶,歌声婉转幽怨,琴声呜咽,如泣如诉。
一曲《鹧鸪天》
吹破残烟入夜风。一轩明月上帘栊。
因惊路远人还远,纵得心同寝未同。
情脉脉,意忡忡。
碧云归去认无踪。
只应曾向前生里,爱把鸳鸯两处笼……
这是北宋词人柳永的鹧鸪天。
张来寻着琵琶声而来,秦淮河那么多秦楼楚馆,他却重点听清了这女子琴声歌喉,想着自己这番际遇与这女子脱不了关系。
待进到楼中,又看这里人的装扮,男子多穿直裰或曳撒,头着戴巾,亦有圆领长袍,腰束玉带,一看便是城中贵族。
再看这些女子,花红柳绿的多是身着袄裙,亦有长衫比甲凤尾裙等等。
想来这里应是明代的秦淮河。
曲了轻纱起,那帐中的女子起身一礼,欲要退去,有人上前去拦:
“姑娘这么着急走是做什么?”
女子转身,张来见一条白绫绑着女子双眼,长长的绫带随着她的行止飘逸。
这女人本就生的俊美,又加之绫带点缀,那气质更显空灵绝尘。
只是这女人,好像是个瞎子?
张来兀自猜测着。
唤停女人的是个肥硕丑陋的男人,五短身材,猪鼻阔口,满脸横肉。
“哟,我说诗羽小姐,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男人神色甚是猥琐油腻,那被他唤的女人脸色一白,却又很快恢复了大方安若之态,轻施一礼:“不知官人有何吩咐。”
“来,来我这里坐下。”
那女人身形一滞,继而顺从的被身旁丫头扶着坐了下来。
男人端起酒盏:“来诗羽小姐喝了这杯。”
那诗羽看似不敢违逆,怯生生的就接过了酒水。
张来待到近前才发现那酒水中竟有活物,又再细看,分明就是数只蜗牛,其中一只还在那杯沿蠕动,蜗牛爬过之处,尚留着那粘稠醒目的白色液体。
那女人举杯欲饮,张来愤慨阻拦:“这酒不能喝。”
张来的声音来的即突兀且又声高,在场众人俱是一怔,随之皆向张来看去。
张来立时后悔,自己误闯此处本就诡异,自己安危尚顾不得,又哪有功夫顾及别人。也好在自打自己进了这个城镇,衣着装束也都随之改变,一样的富贵子弟装扮,看起来在这般场景中倒也再正常不过。
那个胖男人一脸狞笑:“你是何人?”
张来强压慌乱:“我是何人你恐怕不会愿意知道。”
看这男人装扮应也就是个寻常武夫,就冲着自己身上衣着矜贵,对方恐怕也不敢轻易得罪。
事情也果如张来所料,那武夫见来人不似凡俗,只悻悻道:“一个娼妓而已,你喜欢让你便是。”
女人起身谢过张来,身旁丫头在她身侧耳语几句,女人心里一阵后怕。
老鸨笑盈盈的跑来:“不知小郎君怎么称呼,可要诗羽相陪。”
张来在怀中摸索一番,还真有几张银票和几定银元宝。他拿出两枚银锭就放在老鸨手中,今天就让这诗羽姑娘陪我一晚。
嘴上说着陪,他心里十分悔,世人都怕鬼缠身,而自己竟然还花钱来嫖鬼。
可是他不嫖能怎么办,总不能傻呆呆的在外面撞这一大堆鬼,左右这个诗羽看起来温婉大方,希望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鬼。张来心里愁苦,不觉就脚下虚浮,脸上却又不得不装的镇静自若。
待到诗羽房间,丫头上来茶水他也不敢喝,端上果子他也不敢吃,总想着那些个恐怖片里的蛆虫腐肉什么的,他看着这些只觉的十分恶心。
诗羽见张来不吃不喝:“小郎君对这可是茶水不满意,奴家唤丫头重新沏过。”
张来连忙摇头:“不是,是我着实不渴。”
女子摸索着又到张来跟前:“可要奴家为公子宽衣?”
张来连忙退后:“不用,不用劳烦小姐。”
女子疑惑:“小郎君来奴家这里,不吃不喝也不解衣,可是对奴家不满意?”
张来心里叫苦:“我哪敢对小姐不满意。”我只是还没活够。
这女人生的好看,她这摸索着离张来越近,那体香若隐若现的对张来来说越是迷醉。
张来强打精神,想着这女人再过漂亮可终归是鬼,自古以来的戏码哪个男人被鬼迷,不是色胆包天自己找死,他张来虽没有女朋友可也不想就这么被鬼拿下。
女人不明所以的继续靠近张来,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若凝脂一般嫩滑,惹的张来都想伸手摸上一把,就在伸手的一瞬间他换位摸了下那蒙在女人脸上的白绫:“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女人先是一惊,后又低头一笑:“小郎君没来过这等地方吗?若是您没来过也可能不知,像奴家这等盲妓,一双眼睛多是被人给挖去的。”
史书诚不欺我。
在史书上看到是一回事,虽然早有所料,可如今这人在眼前,亲耳听这女人说出,张来只觉更为不忍。
一个时代,该是多么变态之人,才能想出这种以折磨弱质女流为乐的方式。
古老华夏民族遗留不少文化瑰宝,可同时也有不少历史糟粕屠害已久,比如早年女人裹足,同这盲妓一样都是华夏历史上的一抹瑕疵。
张来久久不语,女人看不到他,只用手摸索着:“小郎君可还在?”
那伸过来手纤细匀长,只那手腕处青紫交错着数道鞭痕。
张来只觉那伤口触目惊心:“好好的人,是谁下这种毒手。”
女人犹疑道:“小郎君此言何意?”
张来复又发问:“我是问你身上的鞭痕,是谁打伤的你?”
女人迟疑半晌:“小郎君,你知道奴家是看不到的,奴家不知是谁伤的。”
张来上前捉住女人手腕,那女人吓的猛然后退半步。
张来只道:“莫怕,唤你家丫头来。”
女人依言照办,张来让丫头拿来药箱,又撸起女人衣袖,并解释道:“我只是为小姐查看伤势,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女人颇为顺从,就在张来上药的时候,那青紫交错的伤势间竟有不少齿洞,两孔一组,就像那青紫藤蔓上结出的黑色种子。
张来迟疑着:“小姐手臂怎像是被毒蛇缠咬。”
一句话了,张来可就后悔了,毒蛇咬过的人又怎么能活,他抬头看向盲女。
女人先是满脸疑惑,继而抱头大叫着跌跌撞撞的躲到桌边角落。她蒙眼的白绫掉落,深陷的眼皮底下流出两行暗黑色的血泪。
她周身的衣服底下似有什么东西蠕动,待那些东西撑破衣服,从那衣领的袖口以及衣服的破口处,出来的竟是一团一团吐着红芯子的黑蛇,
张来吓得往后一缩,房间噼里啪啦的燃起大火,就连门边的丫头也瞬间化作了火球倒在地面上,凄厉的叫喊着滚动着。
房顶的木梁带着撩人的火焰砸落下来,张来躲闪不及,正中后颈,旋即被砸翻在地。火势冲天,张来感觉自己一霎就化作了飞灰。
蛇群,盲女,凶手,大火,狐狸,一幕幕,犹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在张来的眼前闪过。张来清清楚楚的看清一切,可他就如同虚空一般,别人都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