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早晨。
泰福隆货栈锣鼓喧天,各地玉商和本阜作坊的掌柜纷至沓来。因为赌石本来就是斗技斗胆的博弈,随时上演着一刀穷一刀富的悲喜剧,所以除了商贾外,保镖、学徒和看热闹更不会少,古城也仿佛在一夜之间又恢复往日的繁华。
玉商们在第一天几乎不会出手入货,而是多问多看,暗中选好自己中意的料子,然后观察别人对这些原石的态度,以此判断成交的价位和赌涨的概率。
麻九穿梭于货栈与客店之间。按照上官御风的吩咐,他要摸清这次到会商家的真实意图和购买能力,并在合适的时机向他们推介一些价格较高的原石。
当然,首推的就是那块标价二百八十万大洋的麒麟石。虽然上官御风并没指望真的能有人在这个价位上还价成交,但作为大会的形象标签,麒麟石是当然要露一露身价的。
但,凡事总有意想不到。第二天就有一个京城客商找到上官御风,要出价一百五十万大洋购买麒麟石,上官御风听罢连连摇头:
“兄台,你这是在逗闷子,你给的这个数,我来都来不了呀!”
对方也是个行家,说起这块原石也头头是道:
“上官老板,您也清楚这种场口不明的料,是赌性大风险高的,虽然外表皮壳表现没得说,但内里变化最大,赌裂的成份也极高,就算涨垮各占五成,能不能开出高货也很难说,一百五十万不是个小数,就算开出几条上等镯子,以时下的高翠手镯价格一条也就是十万八万的,还得加上镯心和边料也不过能回个本钱。可一但垮掉,就是个倾家荡产!这个风险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兄台即然懂行,就知赌石风险,更知道赌石赌眼力赌运气。而一味地只想风险也会错失暴富之机。这块原石,百年不遇,不光皮壳刚味重、翻沙紧、尽显宝气,从表面看,蟒缠头、雾起光、脱沙面大、翠色阳绿、春彩浓紫、翡鲜艳红,十足的福禄寿喜四色俱全,这种料子开出十几个镯子就是大赚,更别说十大九不亏,这么大又这么开门的料,成品几萝筐! 说实在的我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卖,这东西放在谁手都是个千金难买的宝贝。”
“神仙难断寸玉,赌石最忌侥幸。上官老板,感谢您的款待,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兄弟告辞。”
京商说着作揖行礼。
“兄台慢走,有缘再会。”
上官御风还礼送客,他没想到第一个还价竞低到了比本钱还差十几万,这令他大为不悦。
好在麻九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东家,那五块后入手的南奇料,被杨州黄老板和莆田的陈老板看上了,他们分别问我卖价多少,我告诉他们那五块必须一手走,最低十四万六。虽然今天他没还价,但我已经安排咱们的人装成玉商住进了挨着他们的客房,过晌咱们的人就会以卖主的身份看货砍价,到时候黄陈二人必定会担心被咱安排的人把他们看中的原石买走,他俩就会各想各的办法来保证得到那几块石头,然后我们再拿出几块没露过面的上等料子卖给他,这样我们这次大会完成三十万块大洋的计划就不成问题了。”
“关键是要多找一些自己人当托儿,而且介入的方式要多种多样,否则一旦被人识破将会彻底砸锅。为防止露出破绽和事后泄露秘密、也为了让这些当托儿的更加卖力,每人在原来基础上再加五块大洋,促成交易的再加半成提成。”
“好,您放心,人手早就够了,而且都是咱们在外地商号的人,面孔和口音都没问题。只是今年没有吕先生帮忙,这是很大的不利呀。”
“这也是没有办法。”
“东家,您为什么不找索氏兄妹来帮忙?”
“索氏虽然也是牌面,但别想他们帮忙的事了,这两人今后不是对手就不错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兄妹在城北开了个龙凤堂会馆,卖的都是矿上一手货。”
“是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俩在古城并无势力,怎么敢来抢生意?就不怕大伙挤兑吗?”
“这后面一定有人撑着,不然别说同行,就是地方头头脑脑的也得刮他们一层皮。好了,人家的事咱就别操心了,你还是盯住了那几个大买主,别让进网的鱼溜了。”
麻九应声出来,迎面撞见省城来的玉贩何掌柜。这个何掌柜的专为省城的几个翡翠作坊供应原石,年轻时混迹于密支那一带的翡翠场口;因在当地混得开,内地一些石商就找他引见矿上的把头、场主,慢慢地就成了名符其实的中间人。由于谙熟行业门道,所以赌石圈里的人都称其为“鬼子何”。后来上了年纪,就回到省城,自己做起了原石生意,是滇省有名的翡翠掮客。
“哟喂,何掌柜!一向可好?”
麻九上前作揖。
“麻掌柜,托您的福,还算顺意。”
鬼子何也摆出一副江湖世故的样子。
“何掌柜您是几时到的?怎么没见您登记名册?这次大会安排食宿,来宾可免费吃住,只要办理入住登记即可。”
“我已经来些时日了,也去其他商铺会馆转了转。这不正赶上您这大会伊始,怎能不来饱饱眼福?”
“难怪没见得您来登记,原来如此。谢谢何掌柜前来捧场,我这就告诉前台给您安排住宿。”
“不用,不用,我已经在万通旅馆住下了,就不劳烦麻掌柜了!”
“好,恭敬不如从命。也罢,这里人多眼杂,有碍何掌柜清静。”
其实麻九真不希望鬼子何来这里趟浑水。
“麻掌柜,这回除了麒麟石还有什么压手的石头?”
“有呀?原来吕谦吕先生留下来的几十块极品料,有半明的,开窗的,也有蒙头赌的,都是抢手货!”
“吕先生留下的货自然不会差。只是吕谦怎么会把自己的藏品留在这里?”
“是抵押在这里的,谁知道后来吕先生竞遭不测,这些货就按抵押价出手了。我们东家也不想在故人身上赚钱,能回来押金就行了,所以说这些货真是物美价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