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中层以上干部大会,一开始就显得极为严肃。王海峰讲过赵汝义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以及自己亲眼见到的那些状况后,会场里已鸦雀无声。
同志们,如果按目前大家的工作态度,开发区这种落后现状,恐怕一年两年也难以扭转过来。同志们不要以为我这话是没有根据凭空乱想,事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以招商局为例,去年招进来十个企业,竟然有三个环保不达标,还有两个厂房至今没有建起来,这是什么绩效?什么速度?
还有环保监督局列出的那十几个需要整改和取缔的单位,时间已排到明年。特别是那个需要马上取缔的高尔夫球场,竟然把计划排到了年底,还说什么争取到年底取消。省里最初建立经济开发区的目的,是要尽快成为带动全省经济发展,使高新技术开发区和我们成为全省经济发展的窗口。党中央更是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那个占地二千亩,供权贵和纨绔子弟娱乐的场所与党中央和省里的发展理念,格格不入,应该马上取消,为什么还要争取……
在这里我要对营商环境建设局的同志们表示一下感谢,据赵主任和我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局的同志们在为区内企业发展和扩张,提供了很多帮助,使一些小微企业十分满意。这是需要表扬的,但也不能骄傲自满,应该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这个会议结束后,商务局、经济开发局、招商局、投资局,环保监督局的主要领导同志请留下。我和班子里同志与你们共同议一下,争取尽快把你们下半年的规划重新拟定一下,到年底前,一定要使具体工作取得明显效果……
王海峰讲过话后又说,下面由赵主任针对具体工作怎么开展和突破,进行重点安排,请大家鼓掌欢迎。
赵汝义向前招手止住了那些掌声,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刚才王主任讲的已经很全面了,我没有什么安排的。还是那句老话,王主任已经为咱们今后的工作定了调调和方向,大家认真执行就行了。但能不能执行好,执行得彻底,这里有个工作态度和方法问题。我是从基层出来,还是上年纪的老同志,对这方面略有点经验,只是给大家讲讲我的经验,供大家参考。
工作这个东西,你不认真,他是干不好的。特别是像刚才王主任提到的那些问题,都是硬骨头,你得在战略上藐视他。我们共产党把国民党八百万大军都打垮了,还怕一块骨头吗?至于方法吗,各部门具体负责同志要集思广益,大家团结一心共同想主意。实在解决不了还可以向我们汇报吗。下有基层同志,上有领导都是你们可依靠的力量,有什么困难会攻不破。所以说只要大家信心十足,在工作中拿出百分之百精气神,就一定能提升咱们工作作风和工作成效。
我相信只要咱们上下齐心,团结一致,开发区风貌一定会很快得到改观,工作成效也会越来越大。今天我就说这些,与大家共勉吧。赵汝义讲完后,会场立刻又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会议结束后,班子成员又与那几个局的主要领导共同商议到晚上十点多钟。一条条、一款款拟定了需要整改和取缔的单位,大家一致同意王海峰首先要取缔高尔夫球的意见。并作出决议,要在两个月内,将那个高尔夫球场从开发区版图上抹掉……
一个月过去了,那个球场仍然纹丝不动焊在那里。环保监督局已经送三次取缔通知书,还带着派出所和分局的人去过两次。那个姓迟的老板却反复强调困难,希望容期缓限,并起誓发愿说,到了年底一定执行开发区的取缔决议……
昨天赵汝义又带着人去那里给他下最后通牒,那个老板竟躲起了猫猫。赵汝义只好把强拆通知留在那里。回来后他气囊囊的说,明天咱们再开个班子会,先把它封了。
“就按你说的办,一会就告诉办公室通知下去。还要把强拆通知用大纸打印出来,贴到他大门口。而且要说明,强拆费用、恢复原状费用也得由他承担,否则就把他诉讼到法院去。”王海峰也生气了。
送走赵汝义后,王海峰背靠椅子闭上眼睛。采取如此强硬手段,于理于法都没问题,他一个土财主根本不值得我王海峰用眼皮夹一下,只是他身后那个迟副市长会怎么想呢。大家都在官场混,又都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能不能认为我是故意打他脸呢?是否应该同他打个招呼呢?
反复思考一阵后,王海峰还是决定不打招呼。因为这个事从第一次送取缔通知书,他就应该知道了。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既然他没同我打招呼,那就是自认理亏。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毕竟不是黑社会,既然能把官做到那个位置,应该是懂游戏规则的。这么想定之后,王海峰拿出笔在台历板上写道,明天去虎牛山下那个高尔夫球场。
笔还没撂下,电话突然响起来。一看号,竟是老爸来的。怎么回事?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老爸老妈从来也没给自己打过电话呀。
“爸,有什么事吗?”他关切的问。
“海峰啊,你快回来一趟吧。家里出大事了。”老爸声音又急又慌乱,似乎真有什么大事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我妈好吗?你慢慢说。”王海峰心一下子悬起来。
“这事电话里不能说,我让你回来你就快回来吧,别啰嗦了。”老爸已经不耐烦了,而且旁边还有老妈断断续续不停催促的声音,很显然他们是吓坏了。
听见老妈声音,王海峰放宽点心,嘴上连声应着,“好好好,你们别着急,我马上就回去。”
放下电话他叫来小穆,要过他的车钥匙,便急急忙忙往家赶。到了门外,已经等在那里的老爸王宪文赶紧给他开了门。他把王海峰拉进院后,马上插紧大院门,又四下瞅瞅,然后拉着王海峰便往屋里走。
到进屋后,王海峰看到靠墙那个圆桌上放着一个纸壳箱子,老妈坐在桌旁,眼珠不错位盯着那个箱子,生怕它会飞似的。
“小峰,你快看看这可怎么整啊?”没等老爸说话,老妈指着那个纸壳箱子,声调都变了。
纸箱上胶带纸是重新粘上的。显然是那两个老人撕开后,马上又粘回去了。王海峰打开纸箱见到整整一箱成沓百元大钞,上面还有一封信。王海峰打开信看看,扑哧一声笑了。
“海峰啊,这钱咱们可一分也不能要啊。”
两个老人以为他见钱眼开了,马上提醒他。而且说这话时还向窗外看看,好像害怕外边有公安局的警察,随时能闯进来一样。
“我知道,这事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用吓那样……”
“怎么没有关系,你要是下大狱,我们俩可怎么活呀?还有你的孩子老婆呢。”老妈急歪歪瞪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妈,你不用那么急,这钱咱们的确一点也不能要,你就放心吧。”他马上把话重说一遍,然后又拍拍老妈肩膀,把她拉到身边。
“爸、妈,今天我把这信拿走,明天来送钱的人就会把这钱取回去,你们什么也不用担心,认准人就行了。”说完他又安慰两个老人几句,匆匆忙忙走了。
回到办公室,他打电话告诉小穆下班以后不要走,然后看起那封信来。
王主任阁下大才,我是那个高尔夫球场的法人。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必感恩不尽。我的叔父大人也在丰城市做官,俗话讲,官官相护保平安,冤家易解不易结。望您能看在我叔父大人面上,能容期缓限,使我有周转余地。在下久闻王主任两袖清风之威名,故不敢造次。特备薄礼,孝敬双亲大人,望笑纳。拜谢,拜谢。知名不具。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土财主还硬装文人。但看这信的样子,还不是他叔叔让写的。想到这王海峰拿出纸,提笔写道。“迟副市长台鉴:请嘱咐尊侄将所赠之物及时取回。海峰初到新区百难不易,望迟副市长体谅。”想想后他又写道。“唯恐言多有失,不敢赘述。王海峰专奉”。
将纸折好,连那封信一同装进原来的信封,用胶水粘严。他打电话叫来小穆。“小穆,你马上进城把这封信送到朝阳路,朝阳新区二单元迟副市长家。”
小穆看一眼信皮上的王海峰主任亲启,满脸疑问看着王海峰,“王主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是怕送错了。”小穆有些委屈的回了一句。
“错不了的,送去后什么也不要说就回来。”说完这话王海峰摆摆手,又叮嘱一句。“记住咱俩的君子约定啊。”
“我保证守口如瓶。”小穆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吃过晚饭,赵汝义又来到王海峰屋里。“海峰,明天开完会后,你也应该过去一趟,让他看看咱们态度。”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咱们也得看看他那个叔叔的态度。”
“这么长时间,他装聋作哑,根本就没看得起咱们。如果因为这个事,他下腿绊,我到上边去说话,不用你出声。”看来赵汝义还是为白天那事生气呢。
“我想他明天就会有态度了。”
“怎么回事?”赵汝义的脸上满是疑问。
“我让人给他捎去个纸条。”
“你这家伙,还与我打起哑谜来了,那纸条能管用吗?”
“管不管用,明天不就知道了吗。”
“那好,咱们就再等一天,如果你那纸条也不管用,咱们可不能再惯着他了。”说完他气囊囊的走了。
又梳理一下,还需要继续加大力度整改和取缔的单位,已经十点多了。忽然想到光顾着忙,还没有给乔丹打电话呢。又想到孩子可能已经睡熟了,还是发个短信吧。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是王主任吧,这么晚打电话,实在抱歉了。”
“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迟群,接到你来函,令我万分惭愧。是我家教无方,让那个蠢侄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呀。”对方完全是追悔莫及口气。
“是迟兄啊,客气了,客气了。只是海峰刚到这里,工作实在难以展开,所以才求教尊兄的。”王海峰闭下眼睛,脑子里思索着他还会怎么往下演。
“海峰老弟,你可别求教了。这事我真不知道,看到你信后,我问明白了。刚才我已经把那不争气侄子骂了一顿,现在他正往回赶,明天早上他就去你那里,一切都听你吩咐,你看这样成吗?”迟副市长传过来的全是恳切语气。
“既然迟兄能如此帮扶海峰,很让我感激不尽。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周全,妥善处理。”王海峰想,既然你知进知退,我也不能把事做得太绝了。
“海峰啊,愚兄这就拜托了。还有那封信和箱子你不会……那个不争气的混蛋都把我气死了,这不是要我老命吗。”迟副市长欲言又止,试探着他态度。
“迟兄放心,我看后就想到该原物奉还,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这就好,这就好啊。海峰老弟,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定要通知我,你得让我摆酒道谢的。”放下心来迟群又客气起来。
“客气了,客气了。还是我请你老兄吧。”
“好,无论谁请谁都一样,反正咱们哥俩得见个面,必须交个朋友。那好,天也太晚了,我就不再打搅你了。”
“好的,那咱们就丰城见。”
放下电话,王海峰想,看来他还是担心那箱子钱啊。即便他不打电话,我也不能马上就把钱交上去。那不成孤注一掷,毫无回旋余地了,谁知道他跟哪个省领导有特殊关系。何况他早进入官场好几年,已经干了四五年的常务副市长,虽说自己与他平级,但自己的资历人脉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听说人家年底就会成丰城的市长了,与他搭档的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他们是不是一根绳上的俩蚂蚱不说,至少面子上功夫是要做的,绝不会因为一个高尔夫球场不为他说话。
如果真与老迟顶起牛来,尽管自己占着理,谁胜谁负也难预料。虽然赵汝义表示,他挑头与对方当面鼓对面锣开戏,不用自己露面。那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的事,没有自己点头,一个被贬过的副厅是不可能与正在上升的正厅叫板的,池群必然会把帐记在自己头上。
俗话讲,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主要的任务是把开发区干部团结起来,同心协力提升经济实力,让税收额闪出光来。如果因为这事与迟群恶耗在一起,那就得不偿失了。庄户人常讲,土疙瘩还能把你绊个跟头呢,如果只图痛快,轻易与老迟这样的高官结梁子,是没法在官场混的……
明天早上就得与赵汝义说一声,还是别把那个迟老板逼急了,答应给他点赔偿。就凭那两栋楼,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围墙也值千八百万,补偿款等以后张雪梅接手时让她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