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且变换着的冷白色的光源，让庄环难以集中精力。他想表达些什么，可他不能发声，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在他的眼神攻势下，丝毫不动摇。
两人面面相觑。
“喂！你们俩！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庄环被这声音惊醒，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向周围扫视过去，再没有发现第三个人。
“我在这儿呢——”话尾带着撩拨意味。
一条似蛇形物体，缠绕在庄环的脖颈处，从他的视线死角中，缓缓爬出，身子直立竖在庄环脸侧。
只能说她似蛇形，并不能说她是蛇。
她的身体呈透明色，可以自主控制身体的形状大小——总体积是不变的。刚刚从庄环下颌处探出，就是使身体变细继而伸长的。
此时的她身体上沾满了黏腻的滑液，乳白色和浊红色交缠，使她的身形暴露出来，不然一定不好分辨。
是她在说话。
“你好呀，庄环。”她在庄环的耳廓处轻轻一点。
庄环可以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还有粘连拉成丝的滑液。
“你好。”对面的男人跟着点点头，是在对庄环打招呼。
他的声音暗哑但微小，和她的身子一样，几乎淡得庄环都分辨不出来。
庄环搞不清楚状况，但看到这两个……人？并没有露出敌意，还算是友好，自己也不便和他们俩翻脸。万一再把人家惹恼了，自己还打不过，那就麻烦了。
他想说话问好，但又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只好无力地摇摇头。
“他不能说话呀，泉泠，你怎么搞的？”她埋怨了一句，语气却很轻柔。
如果她是个人的话，一定能看到她因埋怨而流露出的嗔怪的眼波，轻轻瞥你一眼，遂又赶紧收回，自己低下头去，得意地微勾嘴角。
“我不知道，我本来想把他改造成我的附和生体……但他身体里还有行动小组的Z号病毒群……如果只是Z的话，我完全可以吞噬它们的，但它们早在太阳射线的影响下，变异了……我冒这样的风险将庄环拉进我这里，已经很给佟胜裕面子了。Z号会反噬我的……”
泉泠说说停停，一句话说老半天，有不对之处还得再说一遍纠正。
她并不在意，趁泉泠停顿的时候赶紧打岔，“我知道了，没事，那就让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庄环根本不明白她话中的意味，只觉后脖颈一阵刺痛，像冰块似的物体就侵入到他的身体之中，迅速地夺走了身体的掌控权。
信息只能输入到庄环的大脑中 ，庄环没有整合分析以及输出信息的能力。
“我进来了。”
“虽然我现在打招呼已经晚了，你也听不懂，但是毕竟我还得礼貌一些的，对吧？”
她开始发出神经冲动，测试神经通路。
短暂时间之后，她“啊”了一声，找到了错误源头。
她并没有占据别人身体的习惯。将刺入的尾巴，断在庄环的身体中，脱离和她的联系。
被断掉的组织和庄环融为一体，成为庄环的新的一部分。
“是这样的。他的大脑皮层的运动神经中枢有一个区域受损了，所以没办法控制与发声有关的器官，吞咽等功能也受到了影响。而且，那些病毒在他身体里被迫转入休眠了，如果你不主动帮他重建的话，他自己恢复不了，只能当个小哑巴了。”
“他之前的记忆，也随着大脑神经元的破坏，消失了。他现在除了一些基本的生物本能，和一些遗留的小部分回忆以外，脑子就跟一张白纸一样。说不定连加减乘除都算不好了，不过也好……”这样，他就不会拼命反抗了。
她在庄环的脖颈上一圈圈绕出来，顺着他的左臂移动，来到紧紧束住庄环左手的肉条上。先是直直立起身子，随后猛地一扎，穿入肉条，整个身体慢慢在破口处消失了。
泉泠吃痛，微微皱眉，“你的要求我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杀了他。”
庄环摸不着头脑，在记忆中翻找起来，却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但在泉泠看来，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很丑，面部异常不协调。
这么一回想，庄环顿觉得自己所处的这个狭小空间，他肯定在哪里见过。
相同压抑的颜色，相同令人不适的触感，相同混乱的声音。
四喜丸子……
这是那个巨大无比的大四喜丸子的内部！
【你，你你你，这里是四喜丸子的里面！我为什么会在里面！怎么把我吞进去了！你你，你不会就是那个少年吧？所以那个大肉球子，和你，到底哪个是本体？】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差点把隔壁村的哑巴都给急得会说话了。
【靠！谁把我搞哑的！让我逮到了，我非宰了他不可！】
泉泠看庄环挣扎起来，知道他是有话要说。本来微微松了桎梏，想要给他开个通道直接把他扔走，让他自由落体，这下只好重新绑紧他。
进食完毕的她从肉体中钻出，身形增大不少，“先等等，不着急。”
“藤礽。这是我的任务。我要完成。”
庄环知道对面这个人，就是四喜丸子的病毒最初的温床，也顾不得两人的对话，开始细细打量起来他。
泉泠当年开始被做研究的年纪，应该在十五岁左右。现在已经不见少年的青涩，从外观上看，完全是一个成熟的青壮年。
他的身体是红白相间的，在发梢处是纯白色，而在身体的其他部位，红白相间没有任何规律。
他的背后，有一个更为庞大的物体——像是控制木偶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穿插，一直延伸到他背后。
还有更多的丝线，托举着他，让他似立非立地虚坐在空中。
庄环不敢肯定，这些同样是红色的极为密集的丝线，是不是最终归入了泉泠的身体当中。
“你那脑子想不明白，也正常。”藤礽轻灵地笑了几声，“那我问你个问题好了。”
“问。”一条丝线极快的从旁边墙上抽拔出来，牵扯着泉泠的手摆了摆。
这家伙，真有这么懒吗？
“你愿意，就这样，一辈子。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工具吗？还是一个可消耗的工具。等你的价值发挥完了，没人——除了我，没人在乎你是生是死。更有甚者，想要彻底的毁灭你，把你抹去，好让自己的劣迹，永远的埋藏起来。”
“你想这样吗？”藤礽一边说，一边爬回到庄环的身体上，缠在他脖颈处，“你不像我，我已经是个怪物了。但你，还有身体，还有机会。你现在有能力，把自己变回原来的正常模样。”
“我……我不知道。”泉泠自己动起来摇了摇头。
庄环用余光看见藤礽迅速立起身来，应该是生气了。
他想假装咳嗽几声，却只是呼出来几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