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吴太虚歇过一晌，又去地里，他才敢往上院来。
正好看到吴放龙着急跟同伴去玩，家里大门忘了锁。
那门虚掩着，看不清里头有什么，只觉屋里极其神秘诱惑，像是在无声的邀请。
邻家妇人看见粪打酉在两家门前的石子堆上站了会儿，人就消失不见。
她猜到这流氓应该是摸进吴太虚家里去了，但她不会出门看，也不会去劝阻。
除非是听见隔壁家叫喊，或者喊到她名字，不然都是不能管这闲事的。
吃力不讨好，好心办坏事的，在农村实在太常见了。
沉檀今日没去外面露天阳台站着，她一个人在二楼大厅里玩扑克牌。
就玩吴放龙教给她的套路，她自己和自己玩。
听见楼梯里有脚步声响起，她还以为是外祖父回来了。
外祖父最近烟抽的越发多，他去地里干活也带着烟，要是忘了，总要回来一趟。
回来他也是匆匆忙忙地，拿了东西就走。
沉檀起先还缠着外祖父说两句话，后来总是得不到回答，也懒得说了。
出乎意外，这回来的，不是外祖父。
粪打酉沉檀是见过的。
都在一个村，沉檀从二楼往下，还能望见他家屋顶，哪有没见过的。
也知道他叫粪打酉，但为什么叫这名字，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她就不晓得了。
没有大人会跟她讲这个，便是讲了，她也是听不懂的。
所以她毫无警戒，也没有害怕，只问他：“你啷个到我屋头来了？”
沉檀确实奇怪，家里几乎是不来外人的。
便是同村，除了村医，也没人往外祖父家跑，都觉得害病的人家不吉利。
“你外祖喊我来带你耍。”粪打酉拐骗过无数幼童，自然知道怎么说，能让她们相信自己。
果然，沉檀一听见是外祖父喊他来的，再没起疑心。
且她终日等候一个玩伴，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陪她玩，就算是有怀疑，那也等玩过后再去细想。
孤独到极致的人，尚且留虎狼做伴，何况沉檀连虎狼都不曾识。
“你带我耍？会打牌吗你？”沉檀扬了扬手里的扑克牌。
她不知道小孩子到底应该玩些什么，但吴放龙既然带她看电视，带她玩扑克牌，那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会啊，要不要我教你打？”粪打酉在沉檀面前蹲下身来，准备接过牌，教她玩玩。
沉檀坐在椅子上，牌大多丢在一旁的矮桌上，她手里拿了些，见男子要抢牌，连忙歪过身子，趴矮桌上，企图盖住牌堆。
对于沉檀来说，这牌是不能给他的。
不然以后她就没有玩的了。
“我不抢你的。”粪打酉脸上带着虚伪的笑，他不能叫沉檀戒备起来，一旦沉檀大声喊叫，不管有没有人闻声赶来，他明面上在这个村里，定是混不下去的。
“我就是教你耍，要不你教我耍？你说啷个打，我就啷个打，你发牌给我，我才接，要不要得嘛？”粪打酉讨好地说到。
他知道女人不管大小，从几岁到几十岁，耳根子都软，听不得人好声好气说话，对付女人，只要你有耐心慢慢磨，她们早晚会被你说动。
沉檀确实如此，她见这人果真没抢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开始教粪打酉玩牌，教的，当然是吴放龙说给她的玩法。
“我给你五张，然后你先出。”沉檀很得意地指挥粪打酉，她平日指使吴放龙习惯了，指使粪打酉也很自然。
粪打酉按照她的说法，跟她你一张我一张的出牌，很快，粪打酉手上五张牌出完。
沉檀又给他五张。
“你这样不对头嘛，应该我们俩一人一半，啷个你囊个多，我才五张勒？”粪打酉不理解她的逻辑。
“你打完了我再给你嘛……”沉檀自有她的道理，她还是不放心把牌尽数给别人。
“好嘛好嘛……”粪打酉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他暂时的退让，并没有让沉檀意识到他脾气不好，反而让沉檀觉得这人跟吴放龙一样，对自己都是有求必应。
于是沉檀很快又发难：“我赢了，我这张牌和第一张是一样的，你输了。”
粪打酉本就不是为着打牌来的，他不在意输或赢。
但沉檀实在过分，一直提些不讲道理的要求。
这玩法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无聊透顶。
他中途几次想改变游戏规则，但都被沉檀拒绝。
打到后来，粪打酉生气了：“我不跟你耍了，我走了走了……”
他是真打算要走的，沉檀于他，不过是图个刺激，倒真不至于这样低声下气。
粪打酉是王梦生的儿子，村里成年男人妇女平日里有多看不起他都不要紧，那些懒汉泼皮总归是捧着他的，他也不是那般好说话的人。
沉檀见他真要走，顿时慌了，她真的是实在找不到玩伴了，这是唯一一个肯陪她玩耍的人，沉檀不愿意让他走。
她不懂得把情绪内敛，她害怕便是害怕，当即慌乱道：“你莫走，你说啷个耍，我们就啷个耍嘛……”
粪打酉倒是没想到无心插柳，他真意要走，却逼出这女娃娃的弱点来。
原来她别的不怕，就怕没人跟她玩。
粪打酉心下清楚要怎么达到目的，面上仍是装作要走的样子，说：“我不相信你，你没得诚信。”
“真哩……”沉檀从椅子上跑下来去拉他，哀求他，“你说啥子就是啥子嘛，我啥子都听你的，你莫不跟我耍嘛，没得人跟我耍了，求你了……”
小小的沉檀以为，所有人都像外祖父和吴放龙一样，只要你把自己说得可怜，说自己生病，别人就会可怜你，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面对毒蛇，露出自己的致命弱点，那就是亲手把刀递到敌人手中，恳求对方杀死自己。
那个幼小的女娃，就这样，差点被自己亲手毁灭。
“不了不了，我回去了，不跟你耍……”粪打酉已然成年，也算是花丛老手，他骗过那么多人，自然知道欲擒故纵这招，对于女人，实在好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