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静下来,心里只觉悲凉。世事仿如一场大戏,而她并不知道剧情的走向。她不能适应自己人生中那些跌宕起伏、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最爱的人娶了她最要好的同学,喜欢她的人她没有感觉,还莫名奇妙成了别人感情的障碍。干着一份高职高薪的工作,却打心眼里不喜欢。
所有这些,她都无法找人倾诉。唯一可以用来宣泄的,大概只有文字。
白盈然想起了周梅和自己的剧本。她知道周梅一直想演当地的一个历史文化名人——徐渭徐文长,虽然以徐渭的生平际遇,这个本子不好写,但她还是有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开始收集关于徐渭的资料,读他的诗词,看他的书画,研究他的传记,还有他的戏曲集。
徐渭从小就被视为神童,诗、书、画、散文、戏曲无不擅长,能文能武,连兵书也写得头头是道。可命运却频频向他彰显血盆大口,仿佛世间所有能用来折磨人的方法,全都一股脑儿地用在了他身上。真是活不易死也难,一生七年牢狱、八回乡试不举、九次自杀未遂,才高潦倒,几近颠狂。
白盈然为之震撼悲叹之余,更增了迎难而上的决心。她要写徐渭,好好写一写他。确立主题,架设框架,构建情节,她开始动笔。
她又陷入除了吃饭睡觉、满脑子都是创作内容的状态,埋首于文字,心中渐是从容。原来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不需要高职位,不需要有很多钱,只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很开心。如果一日三餐还有人理,偶尔能看几场钟爱的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
只是这样的日子着实可遇不可求,她才写完第一场,沈穆姚就一个劲地催她去上班了。
沈穆姚有沈穆姚的道理。一个小小的烫伤在家休养多时,公司领导频送关怀,身为下属也不能太不知好歹。如今这年头,找工作那叫一个难,保住一份好工作更是不易。女儿年轻不谙世事,她这个当妈的可得好好替她把关。
白盈然天天被沈穆姚唠叨得再写不出一个字,只得就此搁笔,回去上班。
休息了一个多月,白盈然回到海恒,心头很是惴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孙可,公司里的人又会拿什么眼光看她。
但情况似乎比她预料的好。见着她的人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言语不乏关怀,大家仿佛又齐齐变得与她友善无比。
陆一洲飞去了国外,白盈然坐在久违的办公桌前暗吁一口气。虽然她并非特意挑他不在公司的时候回来上班,可不见面也正好免去些许尴尬。
一整天,白盈然都没见着孙可。
下班前,她正庆幸这一天即将顺利而过,药品研发部的小陈抱着一叠东西敲门进来。白盈然不觉蹙眉,这是又叫人来给她派活儿了?
不想那小姑娘只是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径直把东西放在赵廷桌上,道:“我们主任说这些都要陆总签字,麻烦您给递一下。”
白盈然心中疑惑,凡药品研发部需要陆一洲签字的东西,每次都是孙可自己拿来,今天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没看见孙主任?”小陈走后,她忍不住问赵廷。
“她离开海恒了。”
“为什么?”
赵廷望她一眼,犹豫道:“她回北京了。”
白盈然心头戚戚,明明想走的、该走的,是自己呀!
陆一洲再见白盈然,脸上有抑制不住的高兴。
他生怕她一去不回,虽说有合同,可她真要走,他又怎么拦?白盈然休息的一个多月,他感觉时间是那么漫长。好几次拿出手机翻到她的号码,手指久久停在按键上,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拨出去。
但内心的焦灼不安与日俱增,和孙可的一场争吵不能避免。他狠了心肠亮出底牌,对着孙可道:“我只当你是我亲妹妹,可我喜欢白盈然,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
孙可怔愣之余,抓起桌上的杯子劈头扔去。他侧身闪过,杯子砸到墙上,碎片四溅。孙可放声大哭,当天飞回了北京。
陆一洲看着孙可长大,一万个不愿意让她难过。可他爱白盈然,无比执着地爱着。还有什么即将来临的风暴他不知道,但哪怕黑云压城城欲摧,他也要把自己最爱的人牢牢抓在手心,护于胸怀。
他向白盈然保证绝不会再有什么人和事对她造成困扰,白盈然则除了工作,自此不与他多言。
两人客气而疏离。
陆一洲虽心中不是滋味,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白盈然又生去意。
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十几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朝一夕?
对于白盈然,他尽人事也不听天命。
陆一洲其实是这样一个人,一旦确立目标,哪怕行动缓慢迂回,亦决不停止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