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小小眼眸里,写满了孤独。
她还不曾像大人那样,学会藏起一切情绪。
也还不曾知道警戒,不知道人生来就是要独自成长的,那些主动接近你的人,大多都有所图谋,有些人的图谋于你无害,有些人,单单为着害你。
对于沉檀来说,这个家是她无比熟悉的,这个村落,这些山河田土,都是她用步子,同外祖父一一丈量过的,她完全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能穿过那些犬,能从这个村落,直接抵达她的家里。
沉檀从来没想过,危险,会来自身边形形色色的人。
她不明白,并非因为都是好人,所以才住得近。
粪打酉观察吴太虚家有几天了。
今日,他又在吴太虚家门口的石子堆上打望。
与外祖父同居一个屋檐下的邻家妇人,也就是先前向沉檀外祖父讨碗鱼汤那个,出门倒洗锅水瞧见他,忙往地上啐口唾沫,道:“粪打酉你不干人事,莫在我屋门口转,当心我一水瓢磕死你!”
邻家妇人不是陈塘县人,她同邻家男人自由恋爱,从老远地方嫁到北关村。
听闻妇人老家那边惯出美人儿,她模样生得也很好,肌肤赛雪,秀发乌黑。
哪怕生了两个孩子,仍是貌美。
她说话也不像别的妇人那样粗嗓,带着外地口音,温温柔柔地说话,纵使骂人,也带着股娇气。
这样的娇气,别的妇人也并非没有。
但谁都没她这样的好命,两胎娃娃正好一女一男。
女孩从小多才多艺,又生得漂亮。
男孩大小模样就俊,斯斯文文,瞧着就有贵气和文气。
家里男人能干,外出打工一年赚回许多钱,下地里种田也不输给人家。
妇人娘家只她一个女儿,家里陪嫁丰富,便是她只在家里带孩子,也够她吃穿无忧。
因此她向来同人和气,不轻易与人争执。
便是有人羡慕,甚至嫉妒她,她便往后退让,能不出门就不出,知道哪些妇人性子不好,她不与旁人打交道。
男人若是外出打工,她就老实去院子下和公婆同住,若是在家,她一家人再住到沉檀外祖父旁边的房子里。
但人光会退让,也不是长久之计。
总有些泼皮无赖,厚颜无耻,你若是退,他便进。
粪打酉便是这样的人。
这名也不是他本名。
粪打酉原名王嘉骏,是村医王梦生唯一的儿子。
因着王梦生的职业问题,王嘉骏的家庭教育极度缺失。
在各种因素的诱导下,他从小就对女人感兴趣。
让王梦生看病的人里,有不少的妇女儿童,但凡要在屁股那打针的,王嘉骏总是偷瞧。
后来到了青春期,他这种兴趣,便一发不可收拾。
偷看女人洗澡,猥亵女童,甚至揩老妇人油,这些都是他一老干的。
村人还一度传谣,说他连自己老娘都没放过,也做过那男女之间骑穴的事情。
谣言真假不清楚,但这人坏透了却是事实。
因此,村里认识的人,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粪打酉’。
这也是句土话。
农村种田还不很先进,用化学肥料的少,基本都是自家堆肥。
有用植物堆肥的,也有用人屎猪屎堆成的。
堆肥的池子,土话就叫做粪酉。
舀粪的粪瓢,也叫做粪打酉。
不管是粪酉还是粪打酉,村人给他起这外号,意义很明白了。
这就是个臭人、烂人!
王梦生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实在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清楚归清楚,他也没有办法。
所谓医者,从入这行开始,就决定他必须得牺牲自我。
对于儿子的管理,他只能寄托希望于妻子。
王梦生老婆在村上也没什么好名声,别的不会,撒泼耍赖倒是十里八乡都知道。
所以要指望她来管,还不如指望粪打酉自己觉醒。
村人讨厌粪打酉,但也没法真找人打他弄他。
毕竟他爸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医生,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少不了要求到他爸头上。
因此大多数人对着粪打酉,都只能是多上点心,夜里白日关好门。
这人混账归混账,但只喜欢偷摸行事,光明正大耍流氓他是不干的。
粪打酉自己心里也有数,村人容忍他,无非是自己有个好老爹,若他真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他早晚脑瓜开瓢。
所以他终日里在村上游手好闲,只等哪家看管不严,让他有机会得手。
粪打酉一看到这貌美妇人,喉头就不由自主地蠕动,脚也迈不动步子,贼眼也挪不到别处。
村里他最馋的,就要数眼前这人。
“哼!”邻家妇人知道这色胚,定是满脑子里想些腌臜东西,她冷冷哼一声,扭着腰肢,踩着步子回屋,拿起菜刀便开始剁肉。
刀砧菜板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粪打酉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他知道这女人虽然瞧着性子绵软,实则内里贞烈,不像那些骨子风骚的妇人。
再则这家男人生得人高马大,常日里不苟言笑,很是厉害。
他再是管不住下半身,也不敢拿着性命去冒险。
所以粪打酉不过是痴想一回,便又把视线继续转到吴太虚家的二楼。
村里的女童大多都被他看过摸过,有些长得漂亮的,他也半胁迫过做那事。
虽然没闹出人命,但村里人都有了警觉,现下大家屋里都看的严,再不肯让他靠近。
他只要从屋檐下过,便是像刚才那妇人一样,提着刀,明里暗里的威胁。
所以粪打酉把主意打到了吴太虚家。
倒不是说他对沉檀这种几岁小孩子,真能生出什么男女之间的兴趣。
他终日里不用上学,不用下地劳作,年过二十,又没正经营生,只在家里啃老。
人一闲,各村上有名的泼皮无赖便凑上来,把本就坏的他,引诱得更加恶劣。
比方说,在平淡的日子里,跟这些还不知人事的幼童,寻些刺激。
吴太虚家楼下,那个终日坐着的老太婆,有两天没见着了。
他一早起来就撞到吴太虚下地里去了,往上院绕一圈来,又看到吴放龙在家里还没走。
稳妥起见,上午粪打酉就没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