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出不去,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刁蛮看了眼犹觉委屈的鲛女:“你住哪儿?”
“婆娑洞。”
“还不赶紧带路!”
“哦......”
婆娑洞乃从一巨树底部挖出来的约三丈见方的树洞。刁蛮跟着鲛女来到花藤缠绕的婆娑洞后,却发现这里不只鲛女一人,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那中年夫妻,妻子长相温婉淑丽,丈夫俊雅轩昂。
他们对镜而坐,丈夫认真地为妻子描画着眉毛。
丈夫画完后,妻子对着镜子仔细检查着。丈夫弯下腰,头搁在妻子的肩头,看着镜子里妻子娇美的容颜道:“为夫的手艺,夷妹可满意?”
那妻子抿唇而笑,正要说话,眼角瞥见窗外的鲛女,立刻起身快步走出门外,像个小女孩似的问鲛女:“绮罗,快给我瞧瞧,卓哥有没有给我画偏了?”
鲛女认真地看了看妇人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回道:“画得可好了,夫人!”
夫人?刁蛮心道:“原来鲛女名叫绮罗,是这对中年夫妻的侍女。”
得到鲛女的肯定,妇人很开心,可当看到鲛女背后的刁蛮时,脸上的笑容蓦然一滞,渐渐地,她眼中浮上一层水雾,且惊且喜地道:“清儿?!”
刁蛮对妇人的反应很诧异,她长得这么奇特,居然也会被认错?她低头打量自己,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模样!
毛茸茸的身子不见了,变成了人类幼童的身体,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袍,小脚小手的。
刁蛮瞬间恍然,是鲛女在不知中把她改造成那什么“清儿”的模样。她试图变回来,可念了三次变身诀,依然变不了身。她算是明白了,在鲛女的地盘,她连自己的模样都做不了主!更别谈维持什么形象!
刁蛮不悦地看着鲛女:“没经允许,你竟然乱改造本刁蛮?”
鲛女转过脸,略带一丝歉意地道:“就当做善事了......”
一听到“做善事”三个字,刁蛮心里顿时没那么不痛快了!善事,可是她刁蛮最乐意做的事!
这时,妇人已经两步急跨到刁蛮跟前,一把将她抱起来,揉在在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清儿!我的清儿!娘好想你......”
那妇人紧紧抱着刁蛮,哭一阵,亲一阵,又哭又亲的,没完没了,鼻涕眼泪糊了刁蛮一脸。
刁蛮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偶,她一边任妇人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一边心里不断地摇头晃脑地念叨:行善积德,功德无量!
男子已经来到妇人身边,将妇人和孩子抱在怀里,无限悲楚地道:“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刁蛮不想他们抱着她哭个没完没了,遂道:“我饿了!”
妇人这才停止了哭泣,不舍地放下刁蛮:“好!娘这便给你做吃的去!”说完便转身快步向屋里走去。
男子叫住妇人:“夷妹,还是我去做吧,你陪清儿玩。”
“不行!”妇人转身,一口回绝,“清儿还没吃过娘做的饭呢!”
“你行吗?你可从未下过厨的!”男子有些担忧地道。
“有何难的!”妇人自信满满地道。
妇人进了屋,男子对刁蛮道:“清儿,我们去荡秋千!”说着将刁蛮抱起来,放到由两根从树干上垂下来的花藤缠结而成的秋千架上。
刁蛮感觉男子抱她的手过于僵硬,打开灵眼仔细一瞧,发现男子,躯干由圆木桩构成,四肢由一截一截的圆木棒连接而成!头也是木头雕刻而成!即是:女人的孩子是假的,夫君也是假的!
不用猜,这男子肯定也是鲛女改造出来的!
屋里很快响起切菜的声音,忽然,传出妇人一声短促的尖叫,似是切到了手。男子赶紧放下刁蛮,跑进屋里:“切到手了?我看看......”他握住妇人的破了点皮的手指,不住地责备,“你看看你看看,不会做还逞能!”虽是责备的话语,眼底却满满的心疼。
妇人的脸被幸福的红云笼罩着,她满眼含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男子:“破了点皮,哪能这么娇气?”
男子不以为然:“便是如此,为夫也希望伤的是自己,不是爱妻!”
闻言,妇人颇为动容地看着男子的眼睛:“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爱妻了?”
男子将妇人揽入怀里,动情地道:“在我颜卓心里,你娑夷才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看着这一幕,刁蛮突然间恍然,夫妻恩爱,离子归来,一家团圆,这便是鲛女造的梦!
“为了成就别人的美梦,不惜也把自己困在梦中,你是她什么人?”刁蛮看了一眼在身畔荡秋千的鲛女。
“什么也不是!”鲛女难得清醒地道。
“为了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鲛女用清明些许的眼睛看着刁蛮:“你有深爱的人吗?你感受过与他分离的痛苦吗?如果有,便能体会她的痛苦了!”
深爱的人?刁蛮脑中立时浮现出清弦的脸,山中两年让她体验到了离别的酸楚,痛苦倒不见得。因为她从未担心过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他,她笃定地坚定地相信,他们会有再重逢的那一天。也许是有了这样的希望,心里才没有那么苦吧。如果往后余生都不能再见,漫漫人生空余牵念,应该会苦吧。
不过未发生的事,刁蛮从不作设想。
“你有深爱的人?”刁蛮好奇地问鲛女。
鲛女眉眼间溢出一丝忧伤来,幽幽地道:“这百十年来,总有一个身影在我的脑海盘旋,我看不清他,但我却笃定地知道,我原本是要去找他的,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
“你不会把他也给忘了?”
鲛女黯然垂眸,怅然叹道:“是啊,忘得差不多了......”
“既是深爱之人,又怎么会忘记?”刁蛮奇道。
“我每造一个梦,便耗损一些神元,造的梦越真,自我耗损便越厉害,渐渐的,我便什么都忘了。”鲛女带着些许伤感的语气说道。
刁蛮充满敬佩和同情地看着鲛女,这个女人,为了成全别人的梦,消除别人的苦,竟然不惜自毁神元!
若是为了身边的亲人或是有过命之交的朋友做到此地步,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为了不相干的人,也能作出这样的牺牲,实难让人不心生感佩。
不去计较后果,是傻吗?到底是根生的纯善使然,使她顾不上去衡量得与失吧。
世间行善,多是举手之劳锦上添花,纵然如此,也担得上一个行善积德的好名声。鲛女让刁蛮深刻理解了善也是分层极的,她的存在使刁蛮相信,世间也有一些人,不问后果,倾己之力,成他人之美!也唯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善,骨头里自带的善,才是最触动人心的吧!
刁蛮自问做不到此,她向来信奉的信条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讨之!别说为不相干的人,便是为朋友,她也做不到如此!
了解了鲛女的善举后,刁蛮对鲛女多了许多好感,她觉得应该为鲛女做些什么:“他是谁?可有他的画像?”
鲛女又陷入了迷糊中,皱着眉想了片刻,摇头道:“想不起来了,龟书里应该有记录吧.....”
龟书!刁蛮暗下决心:翻遍整座森林,她也要把龟书找出来!
刁蛮拍着胸脯向鲛女保证:“你放心,待本刁蛮从这里出去,一定找到他,把他拖到你面前来!”
鲛女更迷糊了,眨了眨眼:“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