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鸿沟,坑深且宽,
桥是纸桥,船是纸船,
舍了灵魂,弃了本愿,
轻装前行,或可达岸,
终是聊慰,意兴阑珊;
但有所思,负重不堪,
桥塌船沉,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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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排而坐的两人,愉快地交流着,话题围绕着过往曾经,没了刻意与谨慎,没了距离与生疏,一如久别重逢的人。
突然,她黛眉微微一蹙,他的脸上顿起紧张:“你真的没事儿吗?”
“真的没事儿,你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
“你是~”他想到了一个生理名词,但没有说出来。
她含羞点头,话里带着些许小情绪:“嗯,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已经习惯了。”
他伸手扯过抱枕,轻轻交到她的手里:“真是对不起,早知道就不惹你着急生气了,快抱着,赶紧焐焐吧。”
“没用的。”她将抱枕放在了一边。
他俯身越过她,又将抱枕拿了过来,直接覆在她的肚子上,动作轻柔,眼神温和:“听话,抱着,暖一点儿总是好的。”
“唉~还是这大手暖和啊!”可微伸手按在他的手上,语气期待且幽怨。
他不经意地抽回手,面带愠色地责怪着,但疼惜之意却是浓浓的。
“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呢,不舒服还跑出来,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待着?”
手里虽然空了,却有暖意温馨的填入,她理由十足地辩解道:“我问若欣的,她说你就在吴市,我想见你了呗。”
“那也可以等到开班以后呀,你一个电话,我不就过来了吗?犯得着辛苦你自己吗?”
带着窃喜,她连续顶撞道:“犯得着,就犯得着。”
面对她那近乎撒娇的语气,他颇为无奈,继续着啰嗦:“行,犯得着,犯得着,这大雪天的,寒气多重啊!”
“对了,若欣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想~”她仿若无意地说着,却瞥见他的神情不自然起来,嘴边的话硬生生截留了。
“这个臭丫头,居然敢卖哥求荣,看我不收拾她。”他说得很是豪气,眼中却掩不住那一丝的不堪与自卑,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中信,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逼着她说的。”她想抓起他的手,却只是抓了个空。
他的手正摆在他的眼前,时而捏拳,时而化掌,翻转着,凝视着……
愉快的交流戛然而止,室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室外的雪越来越大了,大朵的雪花也飘不动了,跌跌撞撞地下落着,让人仿佛听到了雪落的声音……
令人窒息的沉闷很快就结束了。
他双手互相捏了捏,然后分别按在了膝盖上,慨然一笑道:“可微,我该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家吧,待会儿天黑了,会更冷。”
“中信,你敢看着我说吗?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担心我冷吗?你真的不想陪我吗?”
她的眼中满是凄切,接连发问,声声入心,他的心在踌躇,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他只敢看着膝盖上的双手,却神魂不知何处。
她眼中的凄色浓稠,朦胧了视线,扶膝正坐的他一如当初的少年。
“你不是会看相吗?你好好看看我呀,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难道不相信你的眼睛吗?”
“可微,我~”口易开,言却难,他的嗓音低沉,沾染了太多的沧桑。
“嘶,好疼呀~”她突然呼疼起来,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中信急忙抓过她的手捂住,揉搓着,按压着。
“怎么了?傻丫头。”
“你才傻呢,我告诉你,我也会看相。”可微笑了,凄色满溢化为泪滴,驱散了眼中的迷雾。
“唉~傻不傻的无所谓了,我只希望你一切安好,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他腾出一只手,抽了一张纸巾递上,她却不接,而是扬起了脸,他轻轻摇头,温柔地为她擦拭着晶莹……
“人人都说佳人垂泪自是梨花带雨,在我看来却是拖泥带水啊。”
“讨厌,不是你叫我化妆的呀!”
她举拳怒砸,他临危不惧,坦然受之,却是轻轻拂过,掸去一抹旧尘。
他凝望于她,眼眸含笑,信口说道:“我有说过吗?妆乃假面,易容人前,博个夸赞,尽归虚幻;可微素面,清雅浑然,戾气不显,可沁凡间。”
“那我是妆还是不妆呢?”
“商务上,淡妆以示尊重,可妆;生活上,朱唇以为色彩,随意;亲人前,素面由心即可,中医讲望闻,观气色知体况,方得以关切。”
“你等我一下。”
她站起身出了房间,再回来时,已是俏面照水,淡妆尽去,她娇笑着,拱手施礼:“先生可否为小女子诊视一番?”
他赶忙抓过她的一双小手,捂在了掌心里,话里满是责备:“你~你任性了,怎么能碰凉水呢?不,是冰水。”
她顽皮地眼眸飞扬,笑言:“有你为我焐着,怕什么呀。”
“好吧,你有理,下次不许了。不过,如此看来,我得谢谢李白了。”
“怎么了?”
“此时的你,让我词穷了,幸好他早就留话,也幸好我记得。”
“什么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无他词。”
“真心话?”
“真心话。”
“喜欢吗?”她含笑看着他,语速很快且带着双关,有种阳谋的意味。
“呃,且待我看看啊!”
他神色一端,开始扫视她的面容,进而眼眸低垂,像是在思考,最后,用悠缓的语调,说道:
“姑娘身强体健,并无大的不妥,可细观之,你鼻翼隐青,眼圈略灰,嘴唇暗紫,应是天癸初至,癸水瘀滞而致,还需善加调养。”
她双颊微红,笑意不减,却添憾色:“可有方子?”
“没有方子,但有建议。”
“说吧。”
“首先,不建议你乱补气血,你本就气旺血足,过犹不及;其次,心情郁结,性情急躁,与之互为因果,因此,调心养性是为必须;最后,不许贪寒惹湿,不许美丽冻人,不许胡乱打听,不许亏待肚腹,不许~”
看着他无词的尬样,她已然笑出声来,眼角隐现一道浅浅的细纹,情绪似乎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好,都听你的。”
想来她应该是心境略有平复,中信面带笑意,再提离开。
“嗯,真乖,我也该走了,咱们江湖再见吧。”
“不许走,正事还没谈呢。”可微的神情淡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呵呵,不需要谈了,相隔多年能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也很感恩,不能再贪心了,它要不高兴了。”中信轻轻摇了摇头,缓声说着,更用手指天。
她轻翻皓腕抓住了他的手,技艺依旧娴熟。
“你敢说,今天来只是为了看我?你说了,我立刻就让你走。”
中信有些进退两难了,这分明又是一个阳谋,无论怎么回答,她都可以收放自如。
“可微,这~”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你不是敢于直言吗?你说呀,我洗耳恭听。”她巧笑嫣然,又带着戏谑的表情。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他无奈苦笑。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可微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愉悦。
“真不容易啊!你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总能游刃有余呢!这场算不算我赢了?”
“算,算。”
他接连点头,低头拜服,她却松开了手,神情变得凝重,语气也没了温度。
“中信,如果你真的敢说,你只是为我而来,我真的会让你走,我们从此不见,就像你短信所说,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有何不敢?我就是为你而来,我还特意买了满天星,顶风冒雪,不怕滑倒骨折,战严寒斗酷暑,漂洋过海来看你,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噗嗤~
看着他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加上略带不羁而又坏坏的样子,可微忍俊不禁了,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凝重,瞬间烟消云散了。
“不急于这一时,既然你都历经千难万险了,那就不妨说说意欲何为吧?我记得你说过,除了死,你什么都不怕。”
“说就说,你我毕竟有过一面之缘,我就是想好好拍拍你的马屁,看看能不能得些关照,没办法,近况有些艰难啊!”
“你才马屁呢,我属猪。”可微情目圆睁,似要咬人。
中信满不在乎地回道:“知道你属猪,那我就想拍拍你的马屁。”
“这才是可微欣赏的男人,心计不算计,坦言不妄言,重情不色情,可败不言败,知仪不拘仪,孤傲不倨傲,健谈不夸谈,守真不失真。”
可微缓声轻言,满眼迷恋的笑意,中信掐着手指计算着。
“没了?才八条啊?我刚听到酣处,你就一行白鹭了?”
“还多着呢,就不告诉你。”她狡黠一笑。
“有点儿像我的风格哦。”
“那是,先生可满意我这个学生啊?”
“现在不告诉你,下回见面再说吧!我走了,回见!”
他拿过棉衣,站起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