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栀任性地想,她要见圣洇流,圣洇流就该赶快来抱她。
但上官晞敢将她带到金荠园后的花山,却不敢在受她一巴掌后继续强硬。
他现了原形。
一时之怒,只是匹夫之勇。
连带着走,都是不敢违逆她。
若不是她怕动静太大不好收场。也不会随了上官晞的意,也就不在这里。
她该怎么和圣洇流说?
推给宇文拓好了,将那元国细作,现下就抛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着,自己应当下山去,没有人来接,自己还真耗在这里不成?又不是真娇气。
可是,圣洇流怎么还没找来?
要是,要是那个邺姑娘,或者明景帝恰巧知道消息,派人来杀她呢?
娇栀摇头,这是娇栀的想法,不该是她能想的。
不能叫这身份名字真定在身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怎么这快五月时节,还有桃华?”娇栀入目是一片桃林。
正是初放的娇态。
“花山,名副其实。”娇栀笑笑,折一枝花滿。
行走花林中,粉白嫣然簌簌为风吹动,落在山间,一场桃花雪。
山间林木才是凤凰该待的地方吧,怎么老祖宗偏就建了国家天下……
娇栀又叫停自己,这真是悖论。
太过沉沦,已经迷失自己了……
圣浚还未出金荠就被拦下,带去了住处。
他越觉圣洇流古怪,总觉得这是个能抓住的把柄…
正在他踱步回走的时候,来了个小厮。
那小厮低头,也不说话,也不行礼,直到了他面前给了一封信。
然后便退去了。
圣浚惊疑不定,这可别是圣洇流的诡计!
但还是挣扎几下也就打开了,上面写:“花山藏幸,太子对邺虚情。”
他抑住狂喜,唤人道:“带本王去主院。”
圣洇流策马去花山完全是听了属下禀报,推算娇栀被劫走但多半走不远。
不管是发现元国人的踪迹也好,还是所谓天邪也罢,她若是不愿走,谁勉强得了她?
而密银链不除,她又怎么会走?怎么能走?
所以圣洇流这回想明白了,不必太过着急,要理清娇栀心里谋算才是正理。
可她是因为密银链,不是因为他。
起码不是全然因为他…
圣洇流泄气,但又很快恢复,他不能让娇栀有机可乘,不能被她带着走!
得将她牢牢掌握在手里,一毫也松不得。
“殿下。”近卫发现什么。
圣洇流向前看,竟还真有山寺桃花。
再向前走,桃林深处落英纷杂,铺在地上,埋了一半的披帛。
娇栀靠在树下,已经睡着的样子。
乌发落桃华,玉面染粉花。
圣洇流噤声,慢慢摘下她额间落花,却是一触即醒。
娇栀睁开眼睛,笑了笑又闭上,张臂要抱住圣洇流。
密银链牵制,眼见就要落空。
圣洇流向前倾身,抬着她胳臂环住自己脖颈,抱了起来。
抱得滿怀桃花。
娇栀睡得迷乱,脸颊枕在他肩膀,觉得不舒服,哼哼唧唧。
“殿下,我要回床上睡。”
她梦呓声音粘糊,听不清,又一句句震响在心里,叫他几乎克制不住。
“快走,快点回去…”
娇栀轻踢他,也催他。
密银链响动泠泠,他……
“来人。”他唤夜阑,低声道:“把这些桃树…搬回雪舞楼。”
夜阑:“……”
这主子是不是忘了什么?
不是在自家亲爹面前说了摘桃华给未婚妻么?
他是知道主子说假话,但是不用这么敷衍得连遮掩都懒吧?
“主子,您在今上面前说了…”
圣洇流眼神警告他。
又看看抱着的娇栀。
夜阑:“……”
不怕皇帝老爹知道,倒是怕这宠囚知道?
“你随便跟着捡一枝子,送到北苑就好。”圣洇流抱着人走了,声音传来,“至于怎么说,是你的差事。”
夜阑放弃了,直接掰折一根桃枝,让属下接了,又嘱咐道:“去抄一首咏叹春华的诗,再用殿下的闲章印个印子…嗯,拿个好点的盒子装。”
属下去办,又折回来,道:“殿下那里已经没有多少上等材质的装盒了,前些日子…姑娘全拿走,去装钗子了。”
夜阑气不打一处来,敲属下,“你就不会到雪舞楼边上去守着,姑娘素来喜新厌旧,她每天都扔一个,你明天早上去捡!”
“…是。”
夜阑作为旁观人,都觉得邺姑娘有点惨。
谁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人是鬼?
嫁给主子,没有好下场的…尤其现在还有个娇栀。
娇栀醒来时,满屋桃花香。
一睁眼,就是圣洇流。
她眉眼弯弯,慢慢环视自己寝居的新样。
桃华收束一室,春朝也在方寸屋宇。
“殿下给栀儿一室春光,却没有生长在山间泥土的好。”
圣洇流皱眉,“有一种风华,虽然开始于林间山地,却是终究属于金屋玉堂的。”
娇栀笑笑,歪头打量圣洇流,评点的目光毫不掩饰。
圣洇流些微不自在,又见娇栀笑出声。
她道:“殿下真好玩。”
她还真是当他是玩具了……
娇栀又解释,许是看他脸色并不好看。
“殿下,生在林间山上,才会有桃子呀。”
“难道这花,还能在屋子里结果不成?”
娇栀下床来,也不顾寝衣单薄。
圣洇流思虑着这两句,阻拦不及,问:“做什么去?”
“穿好衣裳再去。”
娇栀由着圣洇流穿衣裳,道:“我现在将它们扦插在陌亭后的荒地里去,这样,说不定还能有桃子呢。”
“不过,开得好的桃华,果子却不入口。”
圣洇流不知多心到了那里,抢道:“那是旁者无福享受的酸话罢了!”
娇栀想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又一瞬心头澄明,也是哀婉不甘藏心底。
她道:“殿下说的是,桃子入口千百种,不该由庸人评判。”
圣洇流与她对看,两两坚定与了然。
“殿下。”
“孤在。”
娇栀看着他,又不忍看,转过头。
“今日邺姑娘到了金荠园。”她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圣洇流只道:“孤与她无情,更无结果。”
明眼人都知太子与宠囚才是无结果。
太子却说,他与自己未婚妻无结果?
“但她绝不是什么好人,栀儿千万要小心。”
“这段时日,就不要再多出去了。”
娇栀点头,“听殿下的。”
圣洇流看着娇栀背对他,心里又是怜惜惋恨。
恨那邺诗雪多事…
“殿下,”娇栀转头,一把抱住圣洇流。
圣洇流心猛地一疼,又忘了她是细作。
“这一室桃华,栀儿永远记得。”
他前襟又是湿彻。
他几番忍不住要给承诺,要说实情,但还是忍下,怕是空欢喜。
手抚上娇栀乌发,娇栀又抽身出来。
背身擦泪后对他笑,“栀儿要去种花了,再晚,怕种不活…”
便先越过他先走,逃避一样。
圣洇流捂着心口,刺痛成了钝痛。
邺诗雪也成了眼中钉。
夜阑代太子赠礼于北苑,北苑的邺姑娘自然是谦和知进退,侍女却是无礼。
是被主子纵的无礼。
那小丫鬟道:“殿下为何不亲自来?”
“真是无礼,退下。”邺姑娘好歹知礼。
“姑娘,这是代您问清楚…太子殿下肯为您亲自上山寻桃枝,怎么会不舍得亲自来?”
“定是殿下知礼明仪…你太放肆!”
邺姑娘是斥责了丫鬟,却无半分惩处。
好容易接了东西,那丫鬟又眼尖,看出檀木盒子雕花镂空处有磨损。
被从屋里扔出屋外,磨损?没摔坏就不错了!
他只好学主子,恬不知耻面不发红地回她,“是太子经年爱物,时常把玩,一时不慎损坏都不忍丢弃的檀木香盒呢!”
一打开,倒是都没话说,毕竟东宫的印摆在上面。
殿下也是,将自己私印闲章都随身收着,公印倒是不在乎,哪里都能按一个上去……
不过,确实见效。
邺姑娘看这一枝桃华,花都摇落损伤大半,还是感动。
“殿下真是雅致,这花虽是一枝断枝,却富有禅意,很有哀清高洁之感。”
邺姑娘笑着放下桃枝,又看诗文。
是夜阑叫暗卫仿的圣洇流笔法,抄的前人的诗句。
“莫嗟东风当自苦,放春春色难遍及。”
夜阑一听,心想这是哪个没文化的人抄的哪个没文化的写的歪诗!
不过虽不喜庆,但也牵强附会地伤春悲秋了一把。
邺姑娘看了怔愣一瞬,感叹道:“原来殿下也是惜花怜花之人。”
“春色难遍及,东风未周全,但是它得了殿下折枝之幸,也是不枉了。”
夜阑:“…还是邺姑娘才高,我等,唯叹服而已。”
却想,主子现今的确怜惜花草,但也只是那一株娇贵至极的栀子罢了。
邺姑娘全然蒙在鼓里,真是可怜兮兮啊。
夜阑都觉不忍,但也不关他的事,不忍就也罢了。
告了退。
然后听见东窗事发。
圣浚那货色,还真做了一回有点响动的事。
也是难为他了。
“太子到花山,搜山就出动了三千精兵…他是在迎候圣驾前就布置好了!”
“太子不是为了邺姑娘?”
“难不成是自己要去打猎,所以用邺姑娘做名头?”
“哪有那般简单,这是因为…”
“…这,传闻竟是真的?竟真是有个宠囚!”
“所传的确非虚!这可是三册心照不宣的秘密…”
“太子,竟也沉沦三册…”
“那…今上可知?”
今上知道,但是以为儿子已经解决了。
谁承想,高估儿子定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