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平静中不经意地流逝着，一转眼囡囡就要上小学了。这天接到任妍电话，说是晚上要给囡囡庆祝幼儿园毕业，让夏依岚接了囡囡不要急着回家，在幼儿园等着她。
虽然这个提议让夏依岚是哭笑不得，不过她还是依言接了女儿去找任妍了。没想到办公室只有点点在，任妍却不在。夏依岚奇怪了，这种约会，一般不是重大的事情，任妍是不会失约的。可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能让她把儿子都扔在这里不管了呢？
夏依岚正听着点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任妍的电话就进来了，一句废话没有：“岚岚，你帮我把点点接到你家去，我婆婆病了，昨天中暑了，又是吐又是发烧的，医生说年纪大了，最好住院观察两天。谢智远出差不在家，公公一个人在医院我也不放心，所以只好把点点扔给你了，拜托拜托。点点的换洗衣服我一会儿送你家来。”
夏依岚吓了一跳，忙说道：“没问题，反正我妈也闲着。你婆婆要紧不？怎么就中暑了呢？是不是带孩子给累着了。”
“我都不想说她了。”任妍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自己多大年纪不知道啊，这倒好，昨天点点耍无赖，非要去游泳，这大中午二三点的，他奶奶就带着他去了。小孩子泡在水里倒还好，他奶奶就晒着太阳等在沙滩上，你说能不中暑吗？行了，反正昨天已经被谢智远在电话里抱怨了一顿了，我也不说她了，先让她赶紧好起来是最要紧的，不然谢智远在外面也不放心，对不对？那点点就拜托你了，一会儿见。”
“好的好的！”夏依岚一口应承，转身找到了点点的教室，跟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估计任妍电话已经打过了，囡囡在这里上了三年的学了，老师也大多认识夏依岚了，于是很客气地让她带走了点点。回到家里，夏妈妈在烧饭，夏依岚先给点点洗了澡，找了件囡囡穿过的旧衣服给他换上，又给囡囡洗澡。
夏妈妈问道：“你要去医院看看任妍婆婆吗？以前咱家有事，人家也是帮过忙的。”
“我跟任妍啊，不计较这些小节。”夏依岚大咧咧地说道，“不过一会儿去她家拿衣服，到可以顺便过去看看。”说着，转头对囡囡说，“你要听话哦，弟弟在我们家，你要给弟弟做个榜样，让他知道好孩子是什么样的，好不好？”
“好！”囡囡很干脆地一点头，然后抢过夏依岚手里的衣服，说道，“我自己穿，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自己穿衣服了。又不是小屁孩，还让别人穿衣服。”说着，还得意地瞟了点点一眼。
小男孩不服气，走到门口把鞋子提进来说道：“我不是小屁孩，我会自己穿鞋子的。”
夏妈妈看着夏依岚哭笑不得，说道：“想那时还想让你生两个孩子呢，现在看来，两个还真是不好养，一个就淘气成这样，这要是有二个，家里就成战场了。”
这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吧？夏依岚环视着房间，突然有些感慨。这个新房子，他应该也没有住过吧，知道房产证署名的事情就走了，从派出所回来就跟贾芳仪同居，再然后，离婚了自然更不会来了。如果那时候真的生了两个孩子，他会怎么样？能挽回这段感情吗？能让他把心思放到小家庭来吗？
好容易让囡囡和点点一起吃过了晚饭，夏妈妈看着孩子，夏依岚去厨房收拾，然后打算带着点点去任妍家里拿衣服。还是夏妈妈提醒她，要是准备去医院就别带着点点。
谢爸爸心疼任妍，让她别回家做饭了，随便买点什么吃吃就算了。但是任妍知道婆婆中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外卖的就更不合口了，因此坚持回家烧几个小菜，打算给婆婆送去。夏依岚就是在她烧菜的时候来的，任妍已经把点点的衣服收拾了几件放在了袋子里。
听说夏依岚要去医院看自己婆婆，任妍也没有反对，只是抱怨着婆婆只顾疼爱孙子，都不顾及自己：“你说这孩子还能让他们带吗？平时啥都依着顺着也就算了，你看这么热天，还由着他。把自己折腾病了不算，这以后带出来的孩子，还不得无法无天啦。对了，点点在你家怎么样？有没有撒泼打滚耍无赖？这可是他在家里的三件法宝呢，只要一用上，保证爷爷奶奶缴械投降，就没有一次不灵验的。”
“你放心，我家的囡囡可不是吃素的。”夏依然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撒泼打滚呢，点点往地上一坐，她就把拖把拿过来塞小屁孩手里了。还好心告诉他，你屁股太小了，我家房子大，用屁股拖地不好使，还是用这个拖地比较快。”
任妍正在炒菜的手停在了半空，回头看着夏依岚，足足有半分钟，放声大笑：“好囡囡，乖囡囡，这才是我家的儿媳妇呢。行了，从现在开始，我家点点就交给你家囡囡了，果然还是儿媳妇有手段，调教起男人来一点不含糊！”
夏依岚也笑，两人说说笑笑，任妍准备了三个菜，红烧豆腐鱼，咸菜笋丝，加上一碗蛎皇西葫芦羹，然后盛了一大碗的饭。夏依岚吃惊道：“你婆婆中暑呢，胃口又不好，吃得了这么多啊？”
任妍笑笑：“你放心，还有我公公呢。他们两个一起吃饭习惯了，有公公在，我婆婆说不定能多吃点呢。再说了，吃不完就吃不完呗，人家儿子挣钱多，不在乎这点东西。”说着，朝夏依岚调皮地眨眨眼，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片，这才装盒打包。
“怎么？还要发给你家谢智远看啊？他就这么不相信你？”夏依岚奇怪道。
“他倒是相信我，这不是我让他放心点嘛。”任妍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拎在手里说道，“好了，边走边聊吧。我婆婆胃口不好，你去看看就行，不用买东西的。一会儿她要是知道点点在你家，说不定还得买上一堆的东西给你呢。”
“真的啊？那你早点说啊，早知道我该带个超大行李箱来才对啊。”夏依岚说着，横了任妍一眼，“你以为你婆婆是傻子啊？你公公在医院陪着她，你在家里烧菜做饭，她还能不知道点点谁带走了？”
“她大概会想这次是不是我妈带走了，毕竟她是昨天就发病的，是我公公一直瞒着我，早上老两口自己去看病，一直到医生说要住院，瞒不住了才告诉我的。”任妍叹气道，“我本来也想打电话给我妈的，可是一想到那次的事情，我怕叫我妈来婆婆看了添堵，就没敢叫。”
“那次你妈也是为你好，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角度的，你婆婆会想明白的。”夏依岚劝道。当初任妈妈坚持让女儿流产，有些话确实说的难听。那时谢妈妈刚刚知道儿子的“噩耗”，又面临要失去孙子的情况，夏依岚觉得，那时的谢爸爸谢妈妈能够坚持下来，并且不给任妍施加压力，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向儿子媳妇证明了自己是值得被尊重和关心的老人。所以很多时候，夏依岚真的很羡慕任妍，有这么好的婆家。
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好的婆家，难道不是任妍用自己的行为换来的。如果当初她听从了母亲的劝告，放弃了点点，那么谢智远回来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情景呢？就算谢智远能够理解，能够原谅，但是心里总会有一道不能触碰的裂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碎了。
怕饭菜凉了，任妍出门就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很快到了医院。果然，谢妈妈一看见夏依岚就说道：“岚岚啊，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你看我这一住院，点点还真是没地方放呢。你回去给你妈妈道个辛苦，什么时候她有空了，请她来我家吃个饭。”
夏依岚笑道：“那要不要把囡囡的草莓钱，栀子花的钱一块带上给赔好了呢？”
这么一说，谢妈妈和谢爸爸都笑了。任妍已经取出了菜，还拿出一个小盒子，神秘地说道：“妈，你猜我带的什么菜？”
“什么啊？”谢妈妈眼睛一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哟，你把家里的糟鳗鱼都拿出来了？”
任妍故作不高兴地说道：“妈，你这鼻子也太灵了，我还以为你发烧了鼻子灵敏度低了一点呢，谁知道比生病前还灵，也不知道装着点哄哄我开心。”
谢妈妈忙点头道：“好好好，下次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爸爸也高兴地说：“你妈一个下午体温都没有上去，应该是不发烧了。不过还是听医生的话，再住一天看看。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有什么毛病，自己也不知道呢。”
“我这不是担心点点嘛。”谢妈妈娇嗔地白了谢爸爸一眼。
眼看老两口开开心心开始吃饭，正巧，谢智远的微信进来了，任妍顺手打开了视频，让公婆和谢智远聊天，自己拉着夏依岚走出了病房。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任妍说道：“你猜我下午在医院里看到谁了？”
夏依岚笑了一下，说道：“戴永江？”
任妍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跟踪我啊？”
夏依岚看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是跟你说起过了吗？前段时间他打电话来了，说是他爸日子可能不多了，最近在住院，不知道还有几天的功夫。”
“他们兄弟俩还真是狠心，真没给治啊？”任妍一脸的不可思议。虽然说戴父目前这个样子，也算是自作自受，但是作为儿子，他们真的能忍心？何况肺癌还是可以治好的啊，又只是中期，竟然就这样拖了两年，硬生生拖到了死亡的边缘。
“怎么说呢？”夏依岚也觉得这事情不太好评判，也许一开始，这就是一段孽缘，一段将戴家所有人都拖进深渊的孽缘。那么现在既然自己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去替别人操这份心了，“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他们兄弟也没钱，怎么治啊？要说为了这个病背上一笔股的债，就凭他爸以前的所为，别说范雅丽不愿意，就算是他们兄弟俩，也未必愿意吧。”
“他都跟你说了？”任妍看着夏依岚，“他还不死心对不对？”
“他死不死心跟我有关系吗？”夏依岚不以为然地一撇嘴，“他就是来跟我说一声，他爸这病就算是拖着，医药费也不少，所以最近手头很紧，希望能缓些日子给抚养费。”
“他就会欺负你！”任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爸医药费没了，就不用付囡囡的抚养费了？这是什么逻辑！我看你啊，还说都放下了，明明还在心疼他。这离婚两年多了，他到底交了几块钱的抚养费啊？囡囡马上上小学了，以后这培训班，辅导班，学校里的各种活动，夏令营，校际交流，哪里是不要钱的啊。你可记住了，你现在不要钱，以后他要囡囡赡养可是名正言顺的。你不要自己傻乎乎的，再把女儿也给坑了。”
夏依岚笑了一下：“就算正常交，他能交多少啊？当初离婚的时候，法官说得清清楚楚，抚养费只包括基本生活费，医药费和学费，其他都不包括。我要让囡囡上辅导班，去参加各种活动，他出不出钱得看他自愿。他要是不愿意，我可没有办法要钱。”
“也是哦。”任妍泄了气，“当初法院判的，他也没想着每年给加点？这两年物价可是上升了不少呢。我记得去年的杨梅刚上市的时候才买二十元一斤，今年上市就是五十元，吓死人了。要不是点点和他奶奶都喜欢吃，我自己是舍不得买的。”
“拉倒吧，那你们谢智远的工资加了不少你怎么不说了？”夏依岚捏着任妍的脸蛋，“你们谢智远就偷着乐吧，娶了这么个能理财又爱他的老婆。当初死乞白赖要买下的房子，没让他亏吧？今年涨了多少？是不是给你们谢智远一下子赚了四五十万？还说没钱舍不得买杨梅。先说下了啊，我家囡囡今年的杨梅，你都得包了！”
“好说，别人要吃不关我的事，自己家儿媳妇那不得使劲儿拍马屁啊！”
任妍说笑着，两人又聊了几句，眼看窗外华灯初放，夏依岚想着家里两个孩子，只怕夏妈妈一个人管不过来，也就告辞了。
没想到刚下电梯，却见戴永江迎面走来，看见夏依岚，他显然也是一愣，随即挤出了一个笑容：“你……不是家里人生病了吧？”
“不是，来看个熟人。”也许是刚才听任妍提起过，夏依岚倒不是很吃惊，还随口关心了一句，“今晚你陪夜吗？你爸怎么样了？”
戴永江低了头，许久才说道：“估计时间不多了。”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雅丽姐的意思，就这样拖着吧，能拖几天算几天。”
“时间不多了？”夏依岚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一辈子随心所欲，不把妻儿放在眼里的男人，此时此刻是什么感受。因此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那可惜了，其实你爸年纪也不算大，如果发现就动手术的话，也不至于就这样了。”
“动手术？说得轻巧，钱呢？”戴永江的脸色冷了下来，这几年的怨气，似乎在这一刻都憋不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岚岚，你不要心急啊，等我爸的事情了了，我跟你好好算算囡囡的抚养费。我看看手里还有多少钱，先都给你。对了，囡囡要上小学了吧？”
“是，下半年上小学。”不知道为什么，戴永江的样子让夏依岚又有些不忍了，因此再次让步，“没事儿的，小学初中都是义务教育，学费没几个钱的，你不用着急。再说了，你爸现在在医院里呢，就算是拖着，一天的费用也要好几百，你哪里还有钱。对了，我听说后湾镇要建工业园区，拆了一大片呢，你家在里面吗？”
“正好不在。”戴永江叹了口气，虽然工业园区的拆 迁补偿不多，但是给老妈养老还是足够的，偏偏拆 迁就拆到他家附近不拆了，“我们现在把老房子租出去给工业园区的工人住，每个月多少收点房租补贴一点。”
夏依岚再次沉默了，纠结了很久，才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把那个官司重新打起来？我是说，帮你妈要回夫妻共同财产的那个。”
这句话让戴永江更加消沉，许久，才摇头道：“晚了，早就没戏了。雅丽姐说的没错，好人也好，好事也好，都不会一直等着你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谁见过日子还能倒回去的？”说着，进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了。
夏依岚吓了一跳，忙将他拉到后门。那里出去是一个小小的苗圃，天色已晚，这里早就没人了。夏依岚从随身小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戴永江，等他情绪平静了，这才问道：“钱拿不回来了吗？是不是你们拖得太晚了，这种民间经济纠纷，一般过了二年法院就不管了。当初我和范雅丽一起收集证据的时候，还再三强调过，看看钱是什么时候送出去的，还让你妈一定要咬紧牙关，说自己不知道这事儿，这样诉讼时间就能延长。怎么你们都忘了吗？是不是你爸还压着你妈不让去啊？”
“那倒没有，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老头子也是要命的。”戴永江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这才苦笑道，“实际上老头子一生病，雅丽姐就想到了这一招。只是我们寻找金家母女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老头子去找过她们之后，她们就搬走了。一直到今年过年，她们母女突然回了后湾镇，我们才能提起诉讼。”
“她们回来了？”这下轮到夏依岚吃惊了，她能够想到金家母女的离开是为了避免戴家兄弟再去找麻烦，但是眼看着戴父病入膏肓却又回来了，难道真的是为了爱情？“她们回来是来看你爸的吗？”
“你想什么呢？”戴永江被夏依岚问呆了，“来看我爸？怎么可能？金家被拆 迁了，她们回来是处理拆迁事宜的。”
“那太好了，那趁着她们母女俩都在，你们赶紧提起诉讼啊！”夏依岚倒着急起来。
“没有用了。”戴永江沮丧道。
“怎么可能没有用？当初我可是都问过律师的，我们收集的这些证据，那就是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就算不能拿回一半的钱，小半或者是三分之一那是绝对可以的，怎么会没用了呢？”夏依岚一头雾水，“是不是你们律师没有请好啊？”
戴永江摇摇头：“不是律师的问题，也不是证据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还记得那次我跟我哥去砸宾馆吗？金咏茜报警，我们都进了派出所，当时的笔录里面有砸店的原因。所以现在他们家拿出这份笔录，证明我妈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没有主张自己的权利。所以过了期限，就视为同意赠送，法律不再支持我妈要回自己的钱了。”
夏依岚目瞪口呆地听着，果然是，时过境迁。她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们现在怎么办？真的就这样……”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不管曾经有多大的恩怨，夏依岚还是觉得不忍心。
“那你说怎么办？”戴永江深吸了一口气，“我哥为了他，丢了工作，现在在远洋运输船上，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家里的一切都扔给了雅丽姐。虽然房子买的早，没有居无定所，但是房贷压力还是不小的。我呢，你也知道，虽然老妈住在我哥家里，可是她的一切开支，基本都是我来管的。公司这几年的效益也不好，我一个月工资，除了老妈和自己的生活费，连囡囡的抚养费都紧张。要不是你……”
戴永江的语气中又带上了恨意，他稍稍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不是省下钱来还要给他买骨灰盒买墓地吗？现在不只是房子贵，墓地也贵着呢。前两天我去灵塔那边问了一下，真是没有想到啊。”说着，戴永江苦笑了，“原以为灵塔能便宜一点，谁知道半点不便宜。就半平见方的小格子，要价一万三到一万八。”
夏依岚也有些惊讶，夏爸爸是葬在墓地的，因此灵塔对于她来说太过遥远，所以她也从来都不知道，死人的安居之所居然要比活人还贵。不过转念一想，好像有点不太对头：“半平见方？要放两个骨灰盒呢，这也太小了吧？”
“就放一个，我妈说了，不想跟他放一起了。”戴永江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似乎也在为戴母的想法感到可笑。活着的时候拼了命要在一起，不仅将自己的尊严糟蹋得一干二净，连儿子都被她坑死。如今死了却又嫌弃了，不要在一起了，也是让人无语，“我跟雅丽姐商量了一下，打算买最顶层的，便宜一些，等我哥回来就可以定下来了。”
“顶层的话，扫墓去有点吃力啊。”夏依岚随口说了一句。那个灵塔她去过，是建在半山腰的，从山底走上去就有近三百格的台阶，还不包括灵塔内部的。全部算上，大概有十五六层那么高了，走上去很是考验体力的。
“是啊，以后去扫墓是挺吃力的，所以谁爱去谁去呗，反正我是没那个力气。”戴永江满不在乎地说道，目光又落在了夏依岚的身上，带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柔，“囡囡在家还听话吗？咱……你妈身体还好吧？和囡囡说，要听外婆的话，外婆带她这么大不容易的，长大以后也要孝顺外婆，不要像爸爸这样不知道好歹。”
这几句话说得夏依岚有一时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囡囡刚出生的时候。她连忙稳了稳心绪，岔开了话题：“你安心照顾你爸吧，囡囡这里你不用操心的。等你都忙好了，再来看她也来得及。囡囡有什么事，我会及时跟你联系的。”说到这里，还是有点惋惜，“你们真的就这样放弃你爸了？”
“是。”戴永江面无表示，“就好像三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十多年前，二年多前，他放弃我们一样。”说完，长长叹了一口，似乎是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憋屈都释放了出来，他微微的笑了，“岚岚，你知道吗？我妈这一辈子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能让我变成别人的笑话，可是最后，她还是成了我们那边最大的笑话，老天爷是不是很喜欢开玩笑？不过还好现在拆迁了，老爸过世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回去了，不知道我们家的这个笑话，能不能就此烟消云散了。”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夏依岚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戴父在决定人生中的那一次次放弃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放弃。更不知道他如果知道是这样的后果，是不是依然会选择放弃。
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可以选任何一条你喜欢的路，但是选择的同时，更要学会承担选择的后果。不能自己选的路，却要让别人来为你清除路上的沙砾。不管是以爱情的名义，还是孝心的名义，这都是不道德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