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呆瓜一抖一抖的,打了个喷嚏。
他翻身下马,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解了,给呆瓜横披上。
蓑衣不大,盖上马头后只到腰部,后半身露在雨里。
而他自己,更是被淋了个透。雨水顺着斗笠奔涌下来,与那倾盆大雨一起被风拍在身上,该湿的不该湿的,全都湿了个透。
轻抚着马背,他想起下午对常将军说的话,简直无地自容。
本来下午时,常将军劝他多留两日,等雨停后再走。可他一意孤行,仗着自己有过几次雨中赶路的经历,并未将这场雨太放在心上。更何况永州之行,能早到几日,自然是好的。
“好个屁啊,甚么玩意儿!”
他简直想将那会说大话的自己打个稀巴烂。
几个时辰前那个谈笑风生,在常将军面前夸下海口的自己又渐渐浮现在眼前,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狠狠给了雨中无助的他一个大嘴巴。
“莫衍之,你可真不够揍!”
他一边暗骂着,一边硬着头皮,牵了呆瓜慢慢走着。前面那泥坑里窝着颗臭石子,一动不动,好像也在瞧他的笑话,他忍不过,一脚过去踹飞。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一人一马在漫天雨幕里又行了近半个时辰。
呆瓜忽然停了下来,不论怎么催促也不肯再往前半步。
“呆瓜,你再坚持坚持,或许前面就有村落了。”他只能这样安慰呆瓜,也安慰自己。
话音未落,脚下便渐渐传来一阵阵颤动,与此同时,呆瓜竟是频频扯起缰绳来,似乎想转身。
“呆瓜,别乱动,有车来了,我们靠边。”
他使劲拽住缰绳往一旁拉,终于将马牵到道路一侧。
随后,他向路上看去,只见远处一片雨幕之中,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马车并不快,可能是雨势太大,车夫怕出危险。
衍之眼前一亮,这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若是上前询问一番,了解附近是否有村落,自己也就不用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雨里乱闯了。
他连忙倾出半个身子,挥舞手臂,伸长脖子大喊起来:“请停一下!”
依托于过人的视力,他看见车夫掀开身后的帘子,不知说了什么,才转过身来,拉起缰绳,将马停下。
“前面那人,干甚么的?”
“过路客,只想问个路。”
“甚么路?”
衍之指了指天上,“这雨越来越大,在下需要暂且避一避,不知这方圆十里,可有人家?”
“哪有甚么人家,土匪倒是不少。我听你声音,年岁倒是不大,”那车夫整了整蓑衣,“年轻人,劝你两句,赶紧走吧,这离关越远,可就越危险。”
衍之一抱拳,也不管车夫看不看的清,道:“多谢。”
车夫点头,举起鞭子准备离开。
“等等。”
车厢里穿出一个清亮的女声。接着,车帘就被掀了起来。
“你看他一人在雨中淋着,怪可怜的,不若载他一程。”
“万万不可啊,小姐。”那车夫慌忙劝解,“黑灯瞎火的,又是雨夜,这个人不明不白的突然冒出来,只怕是强盗土匪,或者流民刁民,这样引狼入室...”
“好啦,程伯。诶,路边那个家伙,你是什么来路,打算去哪里?”
“在下阮西人士,至于去哪里倒是不重要,只要能避雨就好。”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对。程伯,让他上来吧。”
程伯叹了口气,下车相让。
“多谢。”
衍之将呆瓜牵了过来,一并交与程伯,随后便弯腰上了车。
车内点着油灯,视野一下子便亮堂起来。只见车内摆着桌子,桌后一张卧榻,榻上半倚着一位年轻女子,身着青纱衣,露出雪白的脖颈,面容在油灯下若隐若现。
她见衍之进来,不急不缓的直起身,冲他微微一笑。
随着动作,她的脸颊凑近油灯,被照的清清楚楚。明眸如星,皓齿如月,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衍之也是略感惊奇,朝她抱拳一礼,随后便摘下斗笠,在厢门口处拧身上的湿衣服。
“无妨。这位公子,随意坐罢。”
那女子偷偷打量了他两眼,见此他这般动作,便出声道。
衍之摆摆手,大剌剌坐在地板上,“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还未闻公子尊姓?”
“在下姓杨,阮西人士,随父进关拜访旧友。可前不久老家突然出事,于是在下先行赶回阮西。”
衍之将早已编好的一套说辞怼了上来,料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也不会有甚么怀疑。
那女子笑意更甚,
“原来如此,杨公子,我叫余希,幸会幸会。”
“幸会。”
两人都不再说话,衍之将刀拿出来,擦着刀鞘上的水渍。气氛渐渐有些尴尬,余希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敢问杨公子,可曾了解天下大事?”
哦?衍之有些惊讶,毕竟女子关注这类消息的可是少之又少,
“当然。不知余姑娘怎么会提起这个?”
余希却叉开话题,
“你手里拿着刀,又敢单人独骑走夜路,我想,你一定会武功吧?”
“只知道些皮毛罢了。”
余希又笑道:“杨公子不必谦虚。只是我从小便对武林十分痴迷,既然你是大侠,又知天下事,那可不可以与我讲一讲,最近武林之中,都发生了些甚么?”
“好啊。姑娘肯给我一个避雨之所,我便给姑娘讲讲故事,解解闷。”
于是衍之便充起了说书先生,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将那武林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抛了出来。
一连讲了三个故事,待到第四个,俞绝大战四大卫队时,余希又插了嘴:
“诶,杨公子,这些我也知晓,可有当下的新闻?”
“有,有。”
衍之想了想,便将自己的事改了又改,再换成旁观者的角度,讲了起来。
余希听见他讲当下威名远扬的“赤刀”之事,更是高兴,认认真真地听着。
衍之足足讲了尽半个时辰,直说的口干舌燥,嗓中冒烟,才堪堪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