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王义淳的短短职业生涯中,经历的事很少,但每一件都足以让他说上大半天。有人问过他这份工作好不好时,他理所当然的说挺好的,当事情在意料之内时。
但当在意料之外时,他的世界都翻腾起来了......
正午,王义淳正处理謝大人留下的公务。三天前,皇上又下了急令,謝大人急匆匆地带走崇山去办公,独剩下他一人。他提起笔来在砚台里蘸了一蘸,正要书写时,门外一把紧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糟糕了!王大人!穆樗逃跑了!」一位大汗淋漓的狱吏直接冲进来,脸色又白又青。
王义淳吃了一惊,匆匆地把笔向桌上一搁,转身就走:「赶紧追!」
他们一路轻跑到城边,王义淳一边了解事变:「人怎么跑掉的?」
「刚过......城门,穆樗便喊肚子疼,于是便让在她路边的草丛解决,谁知......没了动静......」狱卒支支吾吾地道,隐去他们因为偷懒而走掉囚犯的细节。
「早就告诉你们,不可轻看任何人,一个女人就足以把你耍得团团转!」王义淳恨铁不成钢地道,「她一个官家女子跑不远......正路她自然是不敢走......所有有采药僮走过的路都去搜一遍!所有动静都给我放轻,不要惊扰百姓!」若然传出去,官威不再,颜面尽失。
「你去找謝大人,告诉他穆樗逃了!」王义淳叮嘱。他从不敢看轻别人,尤其是穆樗。棋如人生,她既能与謝大人对奕,面对他们这些蝼净,简直易如反掌。如今穆樗是流放犯,是杀岑子珀的凶手,若然让她逃掉,官府必受罪。还是得有謝大人在这主持大局。
那一天正阳当空,大家都在极力搜索,尔然的犬吠声都足以让他们惊动。
王义淳分析了四周的环境,定出最有可能的路向,直接抄在前头,等待穆樗。
四下静悄悄,突然前方丛林间浙浙地响,王义淳勾起一抺志在必得的笑容
「怎么会是你?穆樗呢?」王义淳早早便在这里守候着,倏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让她十分惊愕。
以为等来的是在流放队伍中逃脱的穆樗,谁知等来的是......
丁一恩!
「大人,你说什么呢?我不过在这里路过而已,挡住你的道了?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连人走什么路,行什么道都要管!」丁一恩夸张地道。趁王义口瞪目呆,她经已带着笑离开了。
王义淳耳边嗡嗡地响,到底怎么一回事?所有的路都经已有人埋伏,独剩下这一道。穆樗不可能走出他们的布局。
除非从一开始......人已经换成丁一恩。
穆樗她人呢......
囚服散落一地,丁一恩已经远去。
「祝你一路顺利。」
-----------------------------------------------------------------------------
从「丁一恩」出狱的那一刻开始,人已经换了。
她脱去脸上裹着的布,是穆樗。
当时,真正的丁一恩还在狱中。当丁一恩在流放时逃跑后,狱卒想找到穆樗简直是妙想天开。
她们从未争吵过,亦从未断交过。
她们的友谊始于一杯水,如同流水般,棉棉不绝。
「丁一恩,我有件事想拜托你,」穆樗郑重地向丁一恩提出,「可不可以把你出狱的位置让给我?」
她答应了。
丁一恩这份人虽然口没遮栏,但为人十分义气,心里仍记得穆樗那一碗救命水。
之后的事便如上前所言的进行着,不同的是,她们没有吵过架,穆樗也没有将汁液抺在她的脸上。那些血渍都是穆樗割手得来的,丁一恩看了直摇头,不忍直视。
穆樗则目无表情,三十多天的经历已经流过不少的血,也不差这一点。
月光冲洗着天空,寒光一缕缕透进来,应是到了一月十五,来到丁一恩留在牢狱最后的日子了。
对于丁一恩,穆樗有点抱歉,毕竟她抢了丁一恩出狱的位,而丁一恩则代替她留在狱中。当中凶险重重,但没想到当她提出时,丁一恩竟一口答应了,她笑着说:
「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们俩都是被抛弃的人,可你从没放弃过,还顺便把那些贱人一并踢走。再看看我,混吃摸鱼的,还把自己亲自送进狱中。你说我笨不笨?我说的活下去不是再单单吃饱睡饱就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想开一间包子店?小时候,我最想吃的就是包满x的包子,那个香味简直棒到不行。那时有一个人分了一半给我,他自己的那一份还比我的小。所以,我想开,等那个人来,除了还你的恩,还有他。」
「记得上次有人来喊我出去吗?那个人便是小时候的他。」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来吃我做的包子。」
「好。」
月光散落,狱牢格外光亮,穆樗用发髻在墙上刻划一笔,是她入狱后的第六十多笔,每天都在纪录着。一月临至春,外面依然很冷,她走到窗下,掂着脚,呼吸着外头寒冷的空气,入腔的虽冷,但每一下都是真真切切透彻她的脑袋和思绪。
这是她洗涤的一种方式,如何在这满布泥泞的地方,只有站在皎洁的月亮下,她才觉得自己是干净的。
对月沉默了半响,她收起涌动的情绪,回到所谓的床铺上。堆栈的干草在今晚仿如失去效用,躺在上头的穆樗仍感受到地面上浓重寒气。
脚底冰冷得不能入眠,然而她干脆闭目养神,幻想自己逃脱后一切的美好景况,人烟、美食、清水,犹如近在咫尺。
穆樗嘴角那一抺的微笑,成为狱中最美妙的光景。
穆樗在出狱后布置好一切——把常服置于树洞之中。只要丁一恩按照方向逃跑,在这把囚服换了,「穆樗」的痕迹便会消失。除了常服,穆樗还寻来与囚服差不多的灰衣,把它撕成碎片,「不经意」地勾在树枝上,四面八方。
一切都很顺利。
却没想到,真正的变量早已藏在狱外——探望丁一恩的那个男人。
在原定丁一恩出狱的日子,他早早已在狱门守候着,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还有一个莫名蒙着脸的人,身型虽然跟丁一恩很像,但他一眼便晓得并不是她。云云释囚中却没有等到丁一恩。时至黄昏,依旧没看到人,他便缠着狱卒,奈何他不懂言语,那狱卒完全不理解他的动作,后更被狱卒赶走。
他坐在石级上,苦苦思索——日子他并没有记错,每个人的面孔也没有看漏眼......
直到一双华美低调的鞋履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