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已踏入春天,天暖花开,街上的小孩轻松地玩乐,小贩卖命地吆喝,公子哥儿吃茶作对,是一片安祥和谐。大家都好像忘了上年哄动全城的事——穆府庶女杀人案。
今日正是穆樗流放的日子。
这一天很特别,一大清早,狱卒便搬来桌子、碗碟、筷匙,碰碰撞撞的,竟生出半点新年的喜庆感来。
其他早醒的女囚虽对他们搬来的食物很是钟情,但没有人羡慕,毕竟这顿是最后的一餐。
“吃肉了!吃酒了!”狱卒喊醒她。
即使她早早便醒来了,在送死的路途,她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接过了新鲜的饭食,热气缓缓而升,落肚的不再是冰冷。
“这里有酒有肉,吃饱喝足之后便送你上路。”狱卒也是难得的好语气,”慢慢吃。”
倒不是狱卒们多善心,更重要的是有一种传说,饿死的人鬼魂会回来寻仇。
因为在流放的路上,十有八九都会在路途中死去,一方面是因为路途艰苦,暑气炎热,一方面是因为狱卒不想走太远的路程,巴不得囚犯死在路中。
流放犯大多都会落得无坟无坟的路边骨,被狼犬拾去。狱卒们可不想让这些砍头的犯人,做了饿死鬼后再回来找碴。
所以,临了也会让他们当个饱死鬼,减一减戾气,好好上路。
饭后,穆樗用酒拜别了坟冢,洒下一地的湿润。
郑重地叩头三下。
“你!这不是浪费吗?”狱卒不自禁地喊停,这难得的酒怎么倒在石头上呢?
另一位狱卒制住他,轻摆着头。
当下他明白了些什么,只努了努嘴,没再出声。
半响,她不发一声地站了起来,随着钥匙轻轻一转,狱卒也打开门,为她戴上封枷,上面的字条是谢飌的字迹。
道路上很安静,尘埃飘在寂静中,她一步一步地随着狱卒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她脱离混浊的空气。
戴着枷锁走进来,又在多月后走出去。
沉重的奎光门缓缓而开,一道光线照射了进来,温暖如谥。眼睛不太适应地眨了眨,待适应光线时,才发觉眼前的光景已由冬转春,鼻腔隐约嗅到远处飘来的花香。
打开的那一瞬,她不由自主地怔了怔,短短三个多月的历程,却让她如隔座世的感觉。
漫长又短暂。
她呼吸久闻的新鲜空气,天突然下起雨来,白白花花,有光有声,为每件东西涂上一层淡影,这苍黑的奎光门更显得黑了,阒静死寂,像下着绵绵大雪的深夜,像无人造访的坟墓。
她回头了一眼,不是怀念,而是这里收藏她一段不堪入目的回忆。
随着大门关上,不是昭告她的重生,而是另一条死路——
流放之路。
一道九死一生的路。
“该走了。”
除却她,还有其他流放犯,整齐有序地排成一行。狱卒亦为他们收拾好简单的行装,一两袋的水、硬透了的馒头和煎饼。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认命的神绪,穿着一身灰白脏兮的外衣,封上的锁枷逼使躯体向前,活像只鼠,低姿态地行着。
陪同的狱卒也没有好脸色,他前数天算了算路程,起码得走两个半月。一想到路途谣远,脸色更为惨白。
“走了!磨磨蹭蹭的,想明年才到吗?”
一前一后,合共五个狱卒,带着七个囚犯,一同踏上流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