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千岛大酒店，阮惠婷就跟阮惠婧告别，然后直奔李老师的家。她现在已经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她甚至想好了，如果李老师也不清楚，要去别的地方问的话，她不介意将阮母和庄宗盛的事情换个人物名字说出来。反正李老师一家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千岛县人，加上他们家大多在国家单位工作，应该不会那么无聊，把这种事情传得满天飞吧？
阮惠婷来到李老师家，果然一家人刚散步回来，都在家里。正在说着新成立的烟草公司的各种情况。毕竟，这是儿子的新单位，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
对于阮惠婷的到来，李老师也没有多少吃惊，她以为阮惠婷是来问高复班的事情的。因此为了避免让阮惠婷难堪，她还特意将她带到了自己房间，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么晚上就跑过来了？高复班一般都比正常开学晚一个月左右，你实在是不用这么着急的。”
“不是高复班的事儿。”阮惠婷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李老师，你知道什么叫做先父理论吗？说是一种遗传学上的现象。”
李老师倒是不奇怪，“哦”了一声反问道：“你说的是先父遗传现象吧？你看你，好奇心还是这么强，搞不懂了连一个晚上都憋不住吗？”说着，李老师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我听说过，但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一直以来，这就是一个争议性很大的理论。”
李老师说着，坐在书桌旁，然后示意阮惠婷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字面上来理解呢，就是子肖前夫的意思吧，或者又叫间接遗传、接近遗传。就是说，一个女人生下的儿女，会跟她的前夫，或者是有过男女关系的前男友长得比较像。这个理论我记得达尔文也提出过，要追溯的话，亚里士多德也诠释过这个理论，还被广泛接受了。”
“这么说起来，这个理论应该是真的了？那为什么会有争议很大呢？”又是达尔文又是亚里士多德的，那可都是历史书上也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对了李老师，这个先父遗传的原理是什么呢？”阮惠婷追根究底。
李老师拍了拍扇子，有点为难：“我也没法解释得太详细，毕竟手头没有资料，而且这个理论在大陆上又比较冷门。我就简单这么说一下吧，说是男女发生关系以后，没有和卵子结合的精子会发生自溶，从而释放核蛋白，留在女人的子宫内膜，由此对女人的下一次孕育造成干涉，所以就有了子肖前夫的现象。日本人好像对这个理论非常推崇，所以他们的处女情结比较普遍。”
“人的容貌，甚至是举止性格，不都是由遗传基因DNA决定的吗？这个核蛋白又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够改变DNA，真的假的？”阮惠婷一脸的不可置信。
“肯定是假的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李老师呵呵笑了，“你也说了，人的容貌性格，都是由遗传基因决定的。按照先父遗传的说法，那岂不是变成了核蛋白能够篡改基因密码了，你想想看怎么可能？而且这种现象在人身上并没有具体案例存在，不过在动物身上确实一直是有案例存在，不然也不能流传这么长时间对不对？”
“人和动物怎么能是一样的呢？马和驴能杂交出骡子来，人和猴子能杂交出什么玩意儿来？这也能混为一谈，也是奇了。”阮惠婷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又问道：“那现在又有多少人相信这个理论呢？”
“应该还是蛮多的吧。”李老师沉吟着说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似是而非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有些谎言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比真理还要像真理。毕竟，真理不需要迎合，但是迎合大众却是谎言的强项。”说到这里，李老师也有点奇怪了，“阮惠婷，你怎么突然对这个理论这么感兴趣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李老师，你认为一个男人，不想认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却依旧惦记着孩子的母亲，这会是什么缘故？”阮惠婷没有回答李老师的问题，反而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不是说男人最注重血脉传承吗？”
“你这小娘，看重不看重的，那也得看具体情况啊。你没有听说过另外一句话吗？男人会因为喜欢女人而喜欢她生的孩子。不然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的说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对不对？”李老师说着，突然反问道，“阮惠婷，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很奇怪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得把具体事情说出来，我才能给你具体分析啊。”
阮惠婷怔住了，她很是犹豫，要不要把母亲的事情改头换面一下说出来。反正她只是想得到一些点拨，具体的，还是得自己去分析，只是这个话要怎么说呢？正冥思苦想着，客厅那边传来了一阵歌声，正是电视剧《孽债》的片尾曲。
阮惠婷眼睛一亮：“李老师，你们家也在看这个电视剧吗？我就是奇怪啊，那些上海知青，他们怎么能做到扔下在云南的孩子和妻子，只身返沪，然后好像以前的婚姻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地结婚生子。甚至孩子都找上门来了还不愿意相认，感觉……好像跟我们固有的一些认知不一样呢，是不是文艺作品的夸张处理方式啊？”
“你啊你啊，看个电视剧也这么认真。”李老师呵呵笑了起来，“这个怎么说呢？《孽债》是根据作家叶辛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其实在上海知青大批返沪的时候，这种现象确实存在，作家并没有夸张。不要说当初，就是现在，一个上海户口的含金量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当初那些知青面临的就是，要么要妻儿，要么要前程。他们如果选择妻儿的话，那就要永远留在云南了。你说，如果换了你，你怎么选？而且孩子们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另有家庭了。这个找上门来的孩子，很有可能会让他们的家庭面临分裂的。很多人可以接受曾经的恋情，但是基本没有人会愿意接受这份爱情的结晶，这就是非常现实的人性。”
阮惠婷沉默了，当然，她想的不是怎么选的问题，而是李老师最后的那句话。很多人可以接受曾经的恋情，但是基本无人会愿意接受这份爱情的结晶，这就是非常现实的人性。
她不由自主地点头道：“对的，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了。李老师一定也听过那首现在非常流行的歌曲《小芳》吧？所以我在想，如果把那句谢谢你给我的爱，改成谢谢你给我的孩子，这首歌在人们的心中，是不是还会那么美好。”
这句话让李老师几乎笑喷，她用扇子指着阮惠婷说道：“你这小娘，脑子确实不错啊，想出来的比喻都跟别人的不一样。”说着，认真打量了阮惠婷一回，正色道，“阮惠婷啊，虽然毕业两年多了，但是你一直把我当老师，也经常来我家走动，算是我们师生的情分没有断。所以今天我以老师的身份，劝你一句话，你要不要听？”
阮惠婷忙坐直了身体，说道：“您是老师，您说，我肯定愿意听。”
李老师摆了摆手：“不用这么认真，我也就是一个建议，听不听的，你还得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考虑。老师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也很有自己的主见，以后不管去做什么，应该都不会太差。你执着于考大学，无非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是工作，一个是户口。可是国家现在已经开始逐步取消大学包分配制度了，而你就算顺利的话，通过高复班考上大学，也是明年了。四年大学毕业，那就是五年以后了。五年以后，你知道国家的政策会是什么样的吗？至于户口，现在也在放开，因为国家要缩小城乡差距，所以允许出钱买蓝印户口。虽然现在看来还是有点贵的，但是对于你的整个人生来说，这点钱应该不算什么的，你认为呢？所以老师的建议就是，你其实根本就不必一年年的参加高考，你完全可以先找个工作做着，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参加成人高考，而且现在各种成人教育也不少。什么电大、函大、自大，这些都是国家承认的学历啊。”
阮惠婷其实早就放弃高考了，不然也不会进入之华公司。但是李老师的话还是让她非常感激，她点头道：“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这次高考落榜后，我就想了很多。对比这几年的高考题目，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在家自学想要考上大学，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上个月之华酒店招工，有同学帮我报了名，我就去了。”
“你已经进之华酒店工作了？那就好，那就好，这么看来是老师的消息滞后了，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李老师笑道，还亲切地拍了拍阮惠婷的肩膀，“既然上班了那就好好做，相信自己，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李老师，其实我还不算正式上班呢。”阮惠婷略带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参加了培训，然后最近还在实习。劳动合同什么的，还都没签，还不算数呢，所以就不好意思来跟老师说。本来是打算签了劳动合同，正式上班了，再来告诉老师的，没想到老师这么关心我，今天还给我提建议。所以我就提前说了，也好让老师放心。等我拿到第一笔工资，我请老师喝茶去。”
本来对于阮惠婷已经上班却在自己这里半点口风都没有露，李老师心里还是有点芥蒂的。只是她这么一说，李老师就释怀了，连连点头笑道：“那行，那我等着你请客啦。”
“好的，一定来请老师。”阮惠婷笑着应承，看看时间也不早了，索性就站起来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