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开始上班了。
五点钟,闹钟响了,晓梦没有醒,孤独的闹钟自己在那唱了一会儿,停下来,过了五分钟,闹钟又响了,晓梦还是没有醒,也许是手机闹钟的声音不够大,也可能晓梦昨晚睡得太晚,又喝了些酒,她和美妮昨天聊到一点才睡下。
五点半的时候,闹钟又一次响了,晓梦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声音,像是蚊子似的“嗡嗡”地在耳边响,晓梦的意识开始从梦中苏醒,她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按灭了铃声,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晓梦的大脑突然像被什么针刺了一下,“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要赶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今天绝对不能迟到”这些意识让晓梦彻底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跳到了地上,抓起闹钟一看,5:34分。
“我的妈呀!怎么五点半了,昨天明明把闹钟设到五点的,算了算了,赶紧行动吧!”晓梦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自己没有醒和闹钟设到几点响的问题,她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上厕所化妆一系列动作,十分钟内全部搞定,然后穿上衣服冲下楼来。
晓梦看到58路站点等车的人大概有二三十人,一趟车肯定坐不下,她可能还要等下一班车,下一班车多长时间过来她不能确定,晓梦不好意思也不敢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打车,她快速地做了决定,伸手叫了辆的士,坐了上去。
出租车开了很远,平时坐公交车晓梦觉得没有多远,感觉打车二三十块钱应该够了,可是看着计价器上不断变化增长的数字,从二十几现在已经跳到四十多了,还没有见到地铁口,晓梦的心里开始发急也产生了疑虑,别不是出租车司机哄骗她在兜圈子,可是平日里晓梦就是路痴,加上刚到上海更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办法,只能认宰呀。
她灵机一动请求司机快点开,她上班马上就要迟到了。
司机大概良心发现,终于把她拉到了地铁口,计价器上显示54元,晓梦不情愿地把钱给了司机,心疼几顿饭的钱没了。
她顺地铁口的楼梯往下跑。好在办过了地铁卡,她挤进了地铁站坐上了地铁,地铁上的人水泄不通。
晓梦被挤在其中,地铁大概要运行一个多小时,她拽着拉环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似乎站着就可以睡着。
她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但是害怕坐过头,不时睁开眼睛看看到哪一站了。
终于到站了,晓梦松了一口气。
时间还好,看来今天不能迟到。
晓梦出了地铁,飞快地往银行跑去。
到单位一看刚好七点四十,店长昨天通告今天四十五分集合开会,行长要过来检查工作。
晓梦换好衣服,大家一字排开,行长一会儿进来给大家开早会,总结这段时间银行的业务情况,晓梦不一会儿就听明白了,行长翻来覆去强调的都是业绩,看来业绩这个东西对职员非常重要,没有业绩,银行很难生存下去,毫无疑问银行的职员也好不到哪去,大家就拿不到奖金,因为职员的奖金和业绩直接挂钩。
现在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银行遍地而起,各行之间竞争非常激烈,说白了哪个银行能吸收到资金哪个银行有钱谁就最牛,有钱拿去干什么都可以赚钱,钱生钱,没钱就什么也别谈。
最后行长对新来的职员特别强调了一下:一定要加油,努力创造业绩。
晓梦听完之后隐隐地感觉到一种压力,看来这份工作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创造业绩就意味着要有客户,意味着需要去拉客户往银行存款,存的越多业绩越好。
晓梦想她在这里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到哪里去拉客户呢?晓梦在这里只有月儿这么一个朋友。
这个家伙呢,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晓梦突然想起月儿还没到,她预想这个大小姐肯定是迟到了,这已经是她的惯例了。
第一天上班居然就敢迟到,这个月儿大大咧咧胆大包天的样子实在是让晓梦替她担忧,她到哪都随随便便,都以为是她家开的店。
不过这种状态好像很奇怪,行长今天早上对月儿迟到这件事竟然只字未提,晓梦猜想看来这个月儿心里肯定是有底的,晓梦到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相信并且极尽佩服月儿父亲的能量了,他的能量足以让他的宝贝闺女为所欲为和肆无忌惮。
十点了,月儿一身白色的名牌套装,黑色细高跟鞋,戴着一副墨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店长迎了过去,和月儿客客气气地说话打招呼,两人说说笑笑地聊了一会儿。
月儿换了工装,来到晓梦身边。
“嗨,美女!早上好!”月儿和晓梦打招呼。
“还早上好呢!你看看几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行长早上都过来训话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早上根本就起不来,我现在能来上班就不错了,我可是起了个大早呢!”
“你得改改你这个臭毛病,你现在已经上班了不是在学校上学那会儿,不一样了。别说你,我今天早上也起晚了,不知道怎么搞的,闹钟可能设错了,我害怕迟到就只能打车过来。那个司机我觉得他肯定绕了路,害得我花了五十多块。”
“晓梦,上海这种大城市也有司机品行不好给顾客绕路的,他能听出来你是外地人,你不识路,我劝你还是赶紧学学上海话吧。”月儿特意把上海话三个字用上海方言说出来。
“赶明儿我教你!”月儿热情地和晓梦聊着。
“算啦吧,我可学不会你们上海人贱嗖嗖的上海话。”晓梦也故意用上海方言强调一下“上海话”这三个字。
“我下次也再不敢睡过头打什么出租了。”
“晓梦,你不用害怕迟到,姐们我可以罩着你。我跟店长说了你是我最好的同学,她不会为难你的。”
“店长她哆嗦我爸的,我爸一不高兴,我爸的钱就不往这个银行存了,我爸给银行拉来的那些客户也都会跑,行长都害怕的。他们得靠着我爸生存!”月儿靠过来趴着晓梦的耳朵小声地告诉晓梦。
“你爸的能量真是太大了,到哪里都好使。”晓梦只听说月儿的父亲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师,看来这个律师父亲还真是不简单。
“那是当然,我爸就我这么一个闺女,他绝不会让我这个宝贝女儿受苦的。”月儿自豪地说。
晓梦突然开始有些羡慕月儿有这样的一位好老爸了,从前晓梦觉得月儿专横跋扈不明事理,认为月儿的父亲教女无方,一味骄纵月儿宠坏了月儿,历经了这几年的大学生活、打工经历、毕业分配和上班工作这些现实的打磨,再加上去阿辉家看到的现状,晓梦越来越意识到现实的残酷与艰难,像月儿这样有一位能当靠山的父亲,何尝不是一种天生的幸福呢!
晓梦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大齐,她很长时间没有给他打电话了,只是偶尔发发微信报声平安,她和父亲的谈话似乎永远只是停留在吃的好不好、这里热不热和她有没有生病、身体好不好这些琐碎的问题上,剩下再也没有什么可深入交流和沟通的事情了。
经济上晓梦决定上班之后再不管父亲要一分钱了,思想上晓梦已经形成习惯从不和父亲说难处,报喜不报忧,说了父亲也解决不了,只能徒增他的烦恼,至于心灵深处的交流就更少了,大齐的见识、他的能力、学识、人生观和价值观,晓梦觉得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借鉴和探讨的东西,父亲在晓梦的心里本就是无趣、不喜欢探知社会、探求知识和提升认知的人,他就是个实实在在一老本神的工人,他与晓梦的精神世界已经越来越遥远。
孩子与家庭的关系也许就是这样,特别是在中国,一个父亲如果不能给孩子物质上的依靠,精神上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最后孩子和父亲之间便只剩下表面的亲情,而骨子里的亲情只有靠可怜的血缘来维系了。
晓梦是很可怜的,这些年她在外面吃什么苦、遇到什么难事从来都是自己往下咽,自己去扛,就像她和阿辉谈朋友一直到最后的分手还有毕业分配这样的大事她也没有和父亲提过一句,至于母亲云子,晓梦已经有几年没有和她通过电话了。
晓梦想到了阿辉,从前有阿辉在,她还能把苦水和烦恼倒一倒,现在她谁也不能依靠了。
不知道阿辉怎么样了,一想到阿辉晓梦的心就揪着地疼,阿辉每天伺候母亲那情景一直让晓梦不安。
刚来上海的时候阿辉打过来两次电话,后来就没有再联系。
阿辉的心里也一直矛盾着,离开了晓梦回到家乡之后,阿辉沉沦了一阵子,每天精神恍惚抑郁寡欢的,阿辉的父亲看起来很是心疼,他明白儿子的心思,他和阿辉谈了一次,让阿辉不要因为家庭所累,让他去上海找晓梦,阿辉没有同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之后面对阿辉总是小心翼翼的,阿辉只能告诫自己打起精神振奋起来。
他决定不再给晓梦打电话,两人再联系对谁都不好。
晓梦心里呢,一直觉得愧对阿辉,她也不好意思再打,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再互相联系只能相互折磨,岂不是更残忍。
晓梦没有了阿辉,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的叮咛,家人和家这种概念似乎离晓梦越来越远,而她去哪里,她决定什么事情也从来不和家人汇报、和父亲交流,大齐本身对晓梦的事情也从来不发表什么意见和建议。
晓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距离家乡、距离父亲和爷爷越飘越远。
大齐的心理其实和晓梦完全不同,晓梦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他的骄傲,他觉得他的宝贝女儿一天比一天懂事,一天比一天强大,强大到所有的事情晓梦都会自己搞定,而不用他操心,不用他过问。
女儿无疑是出色、让他放心和绝对引以为傲的,晓梦长得漂亮、名牌大学毕业、在上海这样全国最前沿的一线城市定居、有着银行职员这样的高端舒适工作,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未来再给他找一个乘龙快婿,他这辈子夫复何求!
所以大齐的心里一直是美滋滋乐颠颠的。
也许男人的心思本来就很粗犷,大齐又不是见多识广、社会经验十分丰富的人,他哪里能体会到女儿的艰辛和不易,晓梦又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大齐充分地享受着有晓梦这样既懂事又独立的孩子的沾沾自喜和高枕无忧。
所以晓梦心里的苦楚和艰难只能自己往下吞。
晓梦看着月儿提起她老爸那一副牛气而又气定神闲的样子,在心底里竟滋生出一份妒意来。
不管月儿专横跋扈也好娇生惯养也罢,月儿确实是幸运的,也是无忧无虑的,她背后永远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老爸。
晓梦愈加清晰地懂得,她没有这样的老爸,在这个城市也无依无靠,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要加倍努力才能在这个城市立足,才能生存下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