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勇士,能够成就什么呢?
他的身后,有信任他的同袍。他率领着这些人民中的佼佼者。他要对身后的人们负责。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放大镜下被人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选择,都被放在历史的天秤上衡量。
他虽然被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但,他终究是孤独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为某些信念付出自己的一切。
所以,他,也是勇敢的。
龙达不得不杀了他,杀了这位孤勇者。虽然这么做会令她感到一时的难过,但她也要对追随在自己身后的战士们负责。
她虽然很强壮,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强壮,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她的神明并没有用什么大义来驱使她,祂用以威胁这个强壮而可怜的女人的,只是她的爱,她的丈夫而已。这就够了。
辛力加,海天城最闪耀的明星,备受人民爱戴的战士,既是全城邦最强壮的汉子,也是一位心细如发的战略家。然而,他最搞不定的,就是龙达这种认死理的人,何况,还是个女人。他的话术,他的小心思,对这个直线条,认死理的女人来说,都是对牛弹琴。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她。他还能怎么做呢?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城邦,就只能放弃自己。
龙达的心思很单纯,但不蠢,她明白,和当面锣对面鼓的战斗不同,论心机,她是个纯粹的弱者,如果她心软不杀辛力加,辛力加为了自己的城邦,为了自己的人民,一旦有机会,会不会做出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来呢?龙达不敢冒这个险。
战斗结束了,海天城的战士们,那些曾誓言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们,如今伤心地哭泣着,由其中一位捧着英雄的头颅,失落的蹒跚而行,带着异邦人对英雄最后的承诺归乡。从此,海天城的存亡与他们无关,与海天城无关。
————————————
“你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毛平看得出来的事情,独孤寒也看得出。这不需要太多经验,毕竟,过于明显。
“我知道……”
南丁格尔对此毫不讳言。
“你,也是。”
独孤寒将镖头从她的肋下拔了出来。
南丁格尔惨笑,鲜血从她裂开的口中大股大股的流出。她从未曾想过,当真正面对一位生死磨练出来的高手时,自己竟然是那么的脆弱。那前所未见的武器,和那刁钻的杀人技巧,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放心,我不会让你活下去的。”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话是那么的无情。满脸血污的金发女人愣了愣神,然后立刻回想起了那个敦实男人之前的话,心下了然,微微点了点头。她眼中的神采正在随着鲜血快速流逝。
“诶……我尽力了……”
独孤寒合上了她美丽的双目,看着她美丽依旧的遗容说道:“你尽力了,只是,这世界容不下你。”
这世界容不下白色,容不下纯洁,容不下孤身提灯前行为羔羊引路的南丁格尔。
那些白色的羔羊,在看到无敌的女战神就这么死在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手里后,完全崩溃了。一个孩子都能轻松解决他们中的最强者,那么,其他人呢?那些强壮的成年战士呢?
他们现在笑不出来了,有的抱头鼠窜,有的跪地失神。
“喂!把东西放下!”
毛平一边吼叫着一边招呼身边同袍上前殴打那些羔羊并抢夺他们的物资。
他们很有分寸,拳很重,但没用武器。足以教训失控的羔羊,又不会引起誓死抵抗。
很多白袍战士就这么听话地放下了手中和背上的补给。只有少部分人跪地求饶,请求千叶城众人留下一些,好让他们能够回家。还有那么几个,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毛平摇了摇头,为这群人感到由衷的悲哀。
独孤寒跪在南丁格尔的尸体旁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突然很想笑,所以他就笑了。
哈哈哈哈的大笑声引来了毛平的侧目,他不知道这个自小就冷冰冰的孩子出了什么毛病。他猜,或许,是被最近的压力压垮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他让战士们去收集物资,东西很多,远超他们所需。为了稳妥,他没有赶尽杀绝,给新伯尔尼人们留了一些,然后轰赶他们,让他们拿着东西快滚。
毛平来到独孤寒身边,看看低着头嘿嘿傻笑的男孩,又看看那朵鲜血淋漓的白色花朵,摇着头叹道:“可惜了……”
他不会去安慰那个跪在凋零的花朵旁的人,只是吸了吸鼻子就走开了。毕竟,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上,谁都得靠自己去过这一关。
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希望可言,甚至,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这是在他亲手扭断自己那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孩子的脖颈时,他就已经明白了的道理。
“只是一团粉红色的小肉球而已,只是一团粉红色的小肉球而已。”
他当时是如此呢喃着告诉自己的。
他甚至为自己的孩子感到庆幸。庆幸他不用真正地感受这个世界,庆幸他不用浪费时间来度过这毫无意义的人生。
不用重复着吃喝拉撒,然后去杀死一些什么,或者去杀死一些人。然后有一天,被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杀死。又或者,他能终老?像城邦中那些幸运儿一般庸庸碌碌的活着,平平淡淡的老了,安安静静的死了,无人问津。
关于意义,毛平早已不再去想,他早已拔掉了心中的纠葛,然后,只是活着。
他把那心中仍有热血,刚刚浇灌出荆棘的少年抛在脑后,任由他的灵魂被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嘿!想开点,我们至少放了那些笨蛋一马。”
好吧,这是他的极限了,如果这也能算安慰的话。
他不知道这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起没起作用,但独孤寒那渗人的笑声确实停了下来。
男孩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完了。”
毛平回过身来,对男孩摊了摊手,附和道:“他们完了。”
就像猎杀队的成员一样,既然享受更高的待遇和城邦人民的敬仰,那么离开城邦去战斗,就算死在外面,再无归乡之日,也是死得其所。
责任?觉悟?无论自己是否有意识到,在踏出城邦高墙的那一瞬间,契约就已签下。就如同降生于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一样。
战士死于沙场,即便无一革裹尸,至少,能重归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