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王平素都在王府待着,并不出门,也是现今新婚,才到别院小住…他的把柄,也只有交的那些文人朋友了。”
圣洇流何尝不知,若不是现今只有圣涣堪用,他也不想损害唯一还算清白的亲人。
到底这些“亲人”比不上娇栀…再说也没逼圣涣什么吧。
不过圣涣而今被父皇猜疑,这般一来,处境越发艰难罢了。
圣涣肯定能挺过来,他受猜疑受了十几年,应该习惯了,不该在乎再多些的。
便吩咐道:“江南文人多有狷狂之士,挑一两个,捅到御前去。”
依父皇的疑心,只要出现“江南”“云楚”的字眼,都会想到圣涣的……
由不得圣涣退!
圣洇流想要的,且不说得不得到,但一定也是尽力尽心,不择手段。
“殿下,姑娘的处所,还与您一处么?”
金荠园现驻掌事,正是贺连山部下。
圣洇流道:“正院要处理三册事务,摆不下她太多东西…姑娘就住临近西南角的雪舞楼,孤晚间,也在那里过夜。”
掌事听上一句还以为如常,就是爱宠……哪知道是因为“摆不下她太多东西”?
而且晚间,太子还跑那么远去西南角过夜?
“是否离主院过远?”掌事试探着,“北苑却是近的。”
圣洇流皱眉,斥道:“那么简陋的所在?孤都看不上!”
掌事:“……”
也不知这先金荠园主人怎么想的,主院建得马马虎虎,后院正央的北苑却是冷落简朴,有意冷待一样…
那个西南角,又建的精巧别致…真是专为太子建的似的。
“殿下。”
娇栀抱着兔子走来,想来是十分想见自己居处。
圣洇流觉得歉意,现在安定下来,却得在意京中耳目,不能与她同居同出入了。
便道:“栀儿,你先委屈一会儿,孤会来陪你。”
娇栀没认真听,才不觉得委屈,她早就想换个地方住了,衣裳多了也没有衣橱挂,饰物多了也没地方摆出来看,实在不合她从前的生活习惯。
还好到了金荠园。
“那殿下怎么补偿?”她看着圣洇流,一点拿好处的机会也不放过。
“你想要的,孤什么时候不给了?”圣洇流失笑,道:“不过现下刚刚住下,还是过些时日再言游玩。”
娇栀觉得没意思,嘟囔道:“听说我住在西南角,正对着一片涞江水,还有一段十里水廊呢!”
圣洇流睨向掌事,“那里正对涞江?”
掌事起初不知何意,而后明白,战战兢兢道:“殿下,是对着涞江,但是也离着几里路…”
这还怕姑娘逃么?
圣洇流不满,“没有墙?”
“…确实,无墙。”掌事低头,这事他居然给忘了!
娇栀嚷起来,“殿下不能反悔,我就要住那儿!”
圣洇流沉吟一会儿,“砌墙,现在就砌。”
娇栀:“……”
“是。”掌事赶忙下去了。
“…殿下真是小气,”娇栀碎碎念,“居然小气到这个地步,真是没见过…”
“行了,孤还不知道你?”圣洇流略微警告,“你要是敢跑…”
他脸色并不好看,想着自己能对娇栀做什么处置。
娇栀看看他,发现圣洇流是认真的,便有了怯色,唤:“殿下…”
“加派五百精兵,驻守西南角墙外。”
还想着挽回的娇栀:“……”
金荠园确实引人探究,光是个荠菜的名就够惊奇的了。
更别说这偏僻地方修得精美,正院主屋却荒废了。
“这金荠园,从前是谁的宅院?”娇栀问馥姝,不理圣洇流。
雪舞楼是两层小筑,旁边有树梨花,还是未放时节。
向里望去,窗子格扇皆是精巧。
她走近去,才发现即便都是在一层楼,窗子的雕花镂空也都是不一样的。
“姑娘,这…还是问殿下。”
馥姝瞧着圣洇流不敢说话,也就娇栀能跟太子生气。
“向现主人问旧主人,感觉是在落井下石。”娇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但还是对圣洇流服了软:“殿下,是谁?”
圣洇流就知道娇栀气不过一刻钟,好笑道:“据查,是毅侯王意。”
是被柳恪推下城楼,被百姓踏成肉酱的那个?
娇栀没来由得郁郁,这人实在是倒霉。
怎么摊上这样的皇帝舅舅,最后还不跑,等于是自己送的死……
到了门前,抬步上阶,阶上亦嵌着碎瓷拼铺的花草图案。
瓷质如玉,开片更是精美。
娇栀不由俯下身来细看,她看着有些赞叹,“三册分裂陈卫吴,竟是各出蹊径,别有天地。”
圣洇流也蹲下身,道:“陈国瓷器当世一绝,陈帝之画,画院之制更是前无古人,但是都过去了,也只有这些遗存,充作胜者的战利品。”
娇栀不舍,不舍这一片碎瓷的遗存,也不舍当年陈国的鼎盛。
但,现在都是圣洇流的了,是圣国的了。
“这又是白花地丁,这一块,是紫云英。”
她站起来,指着地上拼的花草,“若是拼什么牡丹海棠,就没有意趣了。”
圣洇流看她一眼,防备更甚。
而今倒是不管言辞了,这话语思想,分明不是一个“娇栀”该有的。
她是不打算装了?
“殿下,”娇栀唤他,张了手,道:“累了。”
管她装不装,反正又不能丢了。
便上前抱了,道:“就你娇气!”
娇栀眨眨眼,分明有所求。
圣洇流不说话,不能太惯。
“殿下,你砌墙栀儿也不拦着了…能不能,在墙上开个门啊?”
娇栀解释,“你可以把门锁起来。”
圣洇流听她狡辩,不置可否。
“这样,我总有个门可看,不至于那么可怜吧。”
她哪点可怜?
圣洇流捏她脸,“你想出去,孤自然陪你,干嘛非盯着西南角,从正门走不行么?”
又道,“还把自己说得那般可怜,你这个小骗子!”
“那你依不依?”娇栀看他,不自觉微嘟了唇。
圣洇流服了她,“照姑娘说的办吧。”
又道:“门上上锁。”
娇栀伏在他怀里,软软道:“我只想看看十里水廊,那是陈帝建造的,这一座…是不是连着景山的那一座?”
“我想去看看,到了三册,总该增些见闻吧。”
圣洇流这回面色不善地看馥姝了。
馥姝忙跪,辩白道:“绝非馥姝怂恿,这实在是姑娘…可到了三册,当然会听闻水廊…”
娇栀抓着圣洇流前襟绶带流苏,又将流苏向上拂弄圣洇流脖颈,然后哈哈地笑,她根本沉湎自己世界,听不见别人。
圣洇流无奈,抱她进了楼,这回,也算了,算了。
楼中自也雅致精美,虽有前陈布置的一二挂轴,但更多的是圣国的云锦软帘,珠玉摆件。
中置一道八折屏风,屏风绣幽篁。
屏风由侍女收折,便从右边进楼,看见正中的坐席小几。
倒是不像独身居住的摆设,像…像有主君坐镇的后院主屋。
两边一侧为抄手游廊,游廊旁又附上楼阶梯,阶梯边靠着巨大花架,看着像已延伸到楼顶。
一侧又是做了偏室,开的窗子甚阔,朝阳方向,光辉还是暖溢。
想来卧房是在楼上了。
“你的兔子就放在侧室,要是玩厌了,就送到旁边的阁楼。”
“侍从么,一般也在旁楼。你的卧房在楼上,卧房侧边也有一个侍人守夜的偏室。”
圣洇流又略担忧,道:“为了侍候尽心,守夜时也得留一个在卧房…”
娇栀问,“你住哪?”
“孤晚间回来。”
“吃饭呢?”娇栀扬头看他。
圣洇流笑,“也回来。”
这还差不多…
娇栀略微满意,轻轻“嗯。”一声。
圣洇流又问,“还喜欢么?”
娇栀被放落地,略一瞟眼,道:“不喜欢的,栀儿就不要,就不许存在这里……到时候殿下可要拿些我喜欢的来补齐。”
“好。”圣洇流不觉放肆,现下娇栀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地要逃,他大概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能给。
“那我喜欢。”娇栀觉得满意了。
圣洇流听她的话,顺她的意,她自然高兴。
能步步消解圣洇流的对抗意志,看着圣洇流为她沉湎,当然太有成就感了。
这种胜利比从前以往的胜利都要有意义,它也比从前以往的胜利都特别,让人回味良久。
迷醉一样。
“殿下,主院来了人,请您过去。”
圣洇流要走,对她嘱咐,“你先去寝居看看,孤晚间回来。”
“嗯,等着殿下。”
娇栀乖巧,目送圣洇流离开。
待真看不见人了,又道:“出什么事了?主院来了谁…”
“是京中的赐礼。”一侍女上前回道,“据查,是太子生辰将至。”
馥姝听着狐疑,环顾四周,除却娇栀,也只有她与三个侍女在场。
这话听着好生变扭,不像侍女说…倒像暗卫侍从?
她不由心中一慑,低头垂眸。
“生辰?”
娇栀听了,怔愣一下。
他要过生辰了么?
“这是今上赐下的,这是端莹公主的…”
“这一堆是朝中大臣的,还有这一车,是四族的…”
圣洇流没怎么听。
“这是皇后娘娘回的家书。”
圣洇流就是等这个,赶紧拆开来看。
他看毕舒一口气,这纸上文字,父皇好歹没看出疑心。
倒是母后看出了。
纸上娟秀字:“只愿儿心定,毕竟后悔药难吃。”
到底是母后知他……
便暂时松懈,问:“端莹送了什么?”
侍从打开半人高的礼盒,又是一个小礼盒,再拆开这个小礼盒,又是更小的礼盒……
圣洇流:“……”
他不想看了,肯定又没好东西。
“殿下,是公主写的信。”
圣洇流:“……”
他就知道,年年收到端莹的牢骚话!
“要是全是废话,就烧了。”
侍从仔细看一遍,道:“有句要紧的。”
侍从念了来,“邺相提议今上南巡,何期未定。”
圣洇流默了默,端莹到底警敏,这等事,也是她才能猜定,才能递消息出来。
邺相么…
“邺相未送礼物。”侍从清点礼单。
圣洇流蹙眉,这邺文琰,是要与他为敌么?
“殿下,咱们也该回一份礼单给东宫,让东宫回礼吧。”
“不急。”
圣洇流止住他,“将夫子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