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三天,李旨台都是挨近临界点踏入衙门,但衣衫不整,浑身香料,像个活死人的,走路都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
李旨台迟到的事,陈念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坐在那的陈念神色很是阴霾,算了算时间,李旨台已经迟到了三刻钟了。陈念晓得他的欲求大,又没妻室,所以才会在青楼夜夜流连。但李旨台越来越离谱,竟因这事忘了正事。一想及谢飌教训他监管不力的语气,心中便怄了许多气。
李旨台甫进来见陈念一脸严肃,见情形不对,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一副正经的脸容。
陈念一个茶杯在掷在他的额上,杯碎在地上,血也流出来。
幸亏李旨台他皮粗,血不是很多。
李旨台用手袖擦一擦,也没有生气,只一脸苦恼地问他:「老大怎么了?」
陈念听到他说话便来气,大家都是男人,自是知道原因,声音明显风流了一整天,都沙哑了。
陈念戳着他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你这小子死到那里去?不到三朝不回来!知不知道谢飌他已经盯上你了,再让他捉到,你的位置就凉凉了!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你说,还想不想做?」
李旨台笑嘻嘻地受着他的教训,并没有反驳,只一声又一声地道:「做、肯定做下去,跟住老大才是正道啊!」他被陈念骂得多,便练成一副捱骂的身躯,不怒不气,反正左耳进右耳出。现在的他还沉醉于昨日过度满足的麻木中。
陈念打着他的肩膀,只见他身子摇摇欲坠,又是一气:「我看你是被色虫上脑,站也站不稳,早晚吃亏你身体!」
「腿软!腿软!」李旨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拍马屁道,「不是女人,是急着见狱长你才腿软的!」
不得不说,这话讨得陈念欢心,气一下子又消了七七八八。
「昨天是最后一次,别让老子捉到你当值前一天还去青楼流连!」陈念戳着他的脑门道,「还有,以后每个月只能去一次!」
李旨台哪里肯答应,今早离开时还答应翠玉,今晚得应约。他虽不是什么守约的人,但对像是女人,还是个女妖精,那就另一回事。
所以李旨台一副救情的口吻:「狱长今天不去不行啊!我的好姑娘在等我呢!今日若是不记,她下次一定不会让我找她的!我答应你,今天是最后一次……不,是今个月最后一次!」
「你是他的金主,用钱嫖的!谁敢不见?谁跟钱过不去?」陈念狠狠道,「我就不信她会不见你!她还等着你的银子开饭呢!还有狱里有那么多女人,你随便挑一个就好了,干嘛花那个钱?」
「狱长……不是的。她就是娇脾气,但她那活好啊!」李旨台说着说着,脑海就翻起妮妮肉色,「狱里又脏又丑,谢飌又下了严令,说谁碰的话就得切下面。我哪敢啊?」
每每想起谢飌的禁令,陈念就气得不行。谢飌自然不敢弄他,但每次都弄他的手下,罚的罚、打的打,有好数个打得不了床。难怪现在所有狱卒都不敢碰那群女囚,只敢摸摸过把瘾。
「我恨不得现在就打死你!」陈念把他的脑门戳出个红印,还是不解气,想打爆他的脑子,看看流出来的是不是全是载满色!
「老大……最后一次……」李旨台举起三根手指,保证道。
陈念不懂讲什么道理,但他知道男人那回事,满足不了就会发燥发怒。
想了一会,他最后还是跟李旨台说:「今夜是今个礼拜最后一次。」
并警告他:「往后要是再发现你迟到早退,我绝不饶你!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
李旨台高兴,答应了,也喊着陈念一道去。
陈念心里边想,一边可以快活,一边可以照看李旨台。所以他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色令人迷的道理,是真的。
今晚,一夜升歌,不醉不归。
劲风迎脸,两人并没觉得有多冷,反而借着酒劲,全身暖洪洪,带着还没清醒的脑袋,还嘻嘻哈哈左勾搭肩地走进狱中。
一回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每个人的眼神明显都是在注视着他们俩,而当中最为出众的便是谢飌。部分人明显是来看热闹,部分和他相熟的则露出他玩出祸的眼光。
李旨台当堂愣住了,酒瞬间醒了一大半,心中响起警号——谢飌似乎不是来巡查这么简单。
他望望陈念,又望望谢飌,一时不知说什么话,身上都急出汗了。
「謝大……人……謝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呢?」李旨台迟疑地道,心底冀望谢飌这趟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陈念看此阵仗,心中当堂明白谢飌的意图——前几天才跟他说什么要订好狱中的规矩,逼他在众手下面前订下不准迟到的规条,若能做到,所有人的俸给都能加倍。陈念明知道他有一天会借这规矩发难,但钱字当头,手下个个都需要钱,才不得不应下。时到如今,要是他还看清,就是个傻子。
原来谢飌布了这个局,就是要辞退李旨台。
他身为老大,自是要帮李旨台说话,而且众目睽睽下,也不能没了自个威气。
「謝大人,他不过是……」陈念还想为他求情道。
话音未落,谢飌便道:「陈狱长这是要本官在众手下面前,出尔反尔吗?难不成陈狱长忘了前数天的诺言了吗?」
不待陈念回答,谢飌随机点名一位新人:「你告诉本官,狱卒的三大要责是什么?」
新人马上稍息立正:「不迟到,不犯罪,不奸 淫。」
「那本官前一天又说了什么?」
又是一记响声:「迟到者,应当革职。」
「连一位新人都把规矩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得陈狱长欢心的他就做不到呢?难道是狱长包庇他?」
「但李旨台不过迟到二天,事不过三。望大人再给一次机会。」陈念难得地低下头,为李旨台找下台阶。
「何许生,把薄上的东西读一读。好让陈狱长看清真相,莫让奸人蒙闭双眼。」
何许生有条不紊地念着:
「十二月二十日,李旨台早退最两时辰,并没有交代。」
「二十一日,李旨台迟到三刻钟。」
「二十四日,李旨台无故离岗近二刻钟。」
「二十五日和翌日,李旨台迟到近半刻钟。」
「……」
李旨台越听越大汗,慌张得软瘫在地。谢飌怎么都知得一清二楚?
郭方升心中亦诧异,因为他有几次都在场,对李旨台的事一清二楚,刚才何许生纪录在案的都是真的。
「还需要继续说下去吗?陈狱长?」谢飌道,「难不成狱长想包庇他?这也倒可惜了,马上便到年尾,却没能让大家多买几份肉,好好享用……」
好数个新人旧人的脸上都变了变,捏了捏腰包。
暗下脸色的陈念并没有回答,反是走向李旨台,一个巴掌陡然响起,五指红印跃然在李旨台的脸上。
力度之大,李旨台整个人倒在地上。
态度变化之大,一时让李旨台无所适从,一副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念:「狱长……」昨天不是一起喝花酒喝得挺开心的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
其实他不明白,倘若今天让他避开风头,一大群人的俸给都没了。一个人与一群人,陈念还是拿捏得很清楚,无谓极力保他一人,而失了其他手下的心。
「夭寿的,别喊老子狱长!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狱卒!给老子摘下来!」
他没想到迟到不过三四天,却令工也没了。以他不学无术的条件,又会有谁聘请他?
陈念字字连珠,亲自处理犯错的部下,命人拉他出去。
谢飌默默看着陈念的作派。果然该卖的、可以卖的,陈念他都不会不舍得。为了保住他的地位和声望,他有什么做不出的?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他预见的,也很顺利。
上来两三个人便能拉走外强中干的李旨台,随着他的喊叫下,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了。
「謝大人,人已经照章辨事。你看……」
谢飌这番算是给足了陈念面子,把一切过错都推诿给李旨台:「没关系,日子长了,自然有些疏漏。这些本官都明白,毕竟大家都是管事的人。今日发生的事,就当作一个教训,俸给一分都不会少。」只是看你们有没有命拿。
「以后,大家就吊着心做事吧。」谢飌以一种似是耻笑又似是安慰的口吻说道。
「謝大人所言甚是。」陈念垂下了眼眉,掩盖眼中的不屑。
位高一级,双膝跪低——这道理既真实又残酷。陈念尽管在囚狱中如何发威发福,不论是因为身高还是地位,在他面前依然要低头。
刑部尚书又如何?早有一天,他会好好让谢飌领教低头的滋味。
之后一连三天,李旨台都跪在狱门前,望求回一职半职。他在青楼欠下的酒钱仍没还,他听说那些龟公虽笑得可谐,但下手倒也挺凶狠。一听他被革职,门也不让他进,还扬言两日不把钱还清,把他下面给切了。
就算他再没耐性,李旨台也选择坚决跪在狱门前,至起码那些龟公不敢在狱吏面前对他做什么。
另一边厢,陈念并不想做得这么绝,本想私下接济李旨台一下,但谢飌却吩咐他先暂代李旨台一职,免得少了人手。结果便是,他三天都得在狱中渡过。
他试过偷偷去看李旨台。试知守门口的人换成崇山。谁也晓得他是谢飌的人,一旦让他知晓自己仍与李旨台有交往,不知他会不会又在手下面前落自己的颜面。
一边是狡猾如狐的谢飌,一边是好色之徒的李旨台。
对无用之人,他不必因着李旨台而招惹谢飌。
孰重孰轻,他还是掂量得清清楚楚。
陈念不知道他的不理不睬,此举反倒寒了部下的心。
第四天,狱门不见李旨台他人,看守的人也换作别人。终于轮到假期的陈念甫出狱门,便瞥见了这变化,暗骂谢飌暗中作怪。
不过,他已无暇理会,奔出去找李旨台。可是周围都找不到他,连他挚爱的青楼也不见他的人影。
人海茫茫,寻过三轮,他便放弃了,何况经过一连三天的当值,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补眠。
不知不觉,他的所谓「忠心」的部下现剩下五个人——田友由、陆洋星、郭方升和薛明程。谢飌很是满意穆樗的办事效率,之前他的手下费尽了三个月,只让一个人走了,而穆樗却花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便把李旨台解决了。
能耐之大,让他不得不期待她日后的表现。
现在的谢飌对穆樗的感觉十分的怪异,一方是嫌恶,嫌恶她曾杀过人;一方是欣赏,欣赏她过人的聪慧和冷静。有时候,他还觉得她有点像他自己,话不多但脑早已千绕百转。
看着她,就像看着另外一个自己。
「传穆樗。」
谢飌整理了一下自己心中莫名的情绪,明天他又要去别的府衙办事,在这之前,他得见一见穆樗,是时候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