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逮的手臂抽搐了下，他的意识逐渐恢复。
在车里，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车里？
他迅速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在车里，是那种四个轮子在底下转，有四扇门和一个车顶棚的私家车，如假包换。如果自己已然死亡，那么带走自己的黑白无常肯定是坐马车前来的，或者是坐雪橇也不一定，不过那是圣诞老人的坐骑。
顾逮觉得脑袋沉重，想伸手摸摸，却发现右臂根本举不起来，好像无论怎么用力，右手的重量永远比自身的力气大。这不是一件好事。他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上面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像是被刀插入过，又像是子弹击中所致，但无论哪个都记不起来，现在身体上的伤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
他摸了摸伤口，一股从地狱而来的剧痛顿时传遍全身，“啊——”他不禁叫出了声。不过可以保证一点，自己没有死，还像个牛皮糖一样黏在人间。
“醒了？”说话的是这辆私家车的司机，他的双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显得游刃有余。
“这里是……”顾逮有些迷糊，他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到男人的眼睛。
“这里是车上。”男人笑道，似乎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车上……”
男人咽了下口水，抬眼对后视镜里的顾逮说：“你现在一定有很多困惑，对吧？”
顾逮点点头。他想回忆之前发生的事，但脑袋像冻住了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
“没关心，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男人笃定地说，“你想问的问题也会一一得到解答。”
“现在吗？”顾逮问。由于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然不是了，”男人笑道，“车上不是谈论大事的时候，况且照你这状态，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对吧？等会我们到一家便利店之后再细谈，放心，该知道的总会知道，躲也躲不掉。”
男人把方向盘轻轻一扭，车子便流畅地转了个弯。
“总之，有一点可以现在告诉你，你目前是整个事件的焦点。”
“焦点？”顾逮问，“焦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很重要，你现在是个重要人物。”
“我是个重要人物？”顾逮毫无意义地重复这句话。
“对，你跑过4乘100米接力赛吗？前面那个人已经把接力棒交到你手里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拼命往前跑。”
“跑去哪儿？”顾逮说，“我感觉我一直在原地转圈，毫无头绪。”
“那是正常的，如果没人指引，一直倒退也有可能，”男人咳嗽一声，“总之，这些都是后话，等去了便利店后再慢慢细谈，现在尽力休息即可。”
顾逮觉得“后话”这词好像在前不久听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那是段痛苦的经历。
穿过3条街，经过一个大商场，一家小型便利店便映入眼帘。男人将车停好，松开安全带，对顾逮说：“走吧。”
于是，顾逮打开门，跟着男人走了进去。
便利店内人很多，附近有个学校，很多学生没事就到这里买零食吃，现在正是下课时间。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男人专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顾逮也坐了过去，两人一起背对收银台。
“想喝可乐吗？还是雪碧？”男人问。
“不……不喝了，我不喝碳酸饮料，给我矿泉水就好了。”顾逮说。
“行。”说着，男人跑去立式冰箱那儿，拿了2瓶可乐和1瓶矿泉水，付好钱后坐了回来。
“喏。”他把矿泉水递给顾逮。
顾逮接下，拧开瓶盖，往喉咙里“咕噜咕噜”倒入冰水，瞬间清醒许多。
“很振奋人心，对吧？”男人说。
顾逮点点头。
“其实冰镇可乐更爽口，”男人喝了一口说，“我没事干就会喝一两瓶，夏天的时候，一边啃着鸭脖一边喝冰可乐，简直是无比享受。”
顾逮深呼一口气，将体内的疲惫吐出，脑袋又仿佛重新回到身上。
“准备好了？”男人问。
“准备好了。”顾逮说。
“那行，”男人的手指“嘟嘟”地敲着桌子，“不过一下子让我说，我也不知从何说起，这么着，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最想知道什么？”顾逮将左手放在下巴上，“咔哧咔哧”地抚摸胡渣，由于好几天没有清理，胡子像杂草一样肆意生长，“我现在还活着，对吧？”
男人忍俊不禁：“搞了半天最想知道这个啊？放心，你暂时死不了，之前我也说了，你是这个事件的焦点，焦点没那么容易死。况且，你的运气还蛮好的。”
“我的运气蛮好的？”顾逮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有生以来还第一次听到别人评价自己运气好。
“至少在这个事情上，你的运气确实不错，你的心脏差点被击中了，知道吗？”男人喝着可乐，“不信你摸摸胸口。”
顾逮摸摸胸膛，发现心脏位置传来一阵痛楚，那痛就像被石块击中一般。他撑开衣领往里看，发现左胸处有一个深深的凹陷。
“喏。”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金色弹力球。
“这是……”这是大学生送的。
“你之前一直把这球放在左边胸口的袋袋里，它就是这样救了你一命。”
顾逮接下金色弹力球放在手上，耳边响起那位女大学生的话，“叔叔，我总觉得这东西会成为你的制胜法宝，在某个时刻”。
“难道你还会预知未来吗？”顾逮喃喃道。
“你说什么？”男人凑近。
“哦，没什么，”顾逮把思绪拉回，“我是没想到，这弹力球竟然比子弹还结实。”
“没想到吧，作为曾经的警察，我也没想到。”
“警察？”听到这两个字，顾逮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你是警察？”
“嘘——”男人扯着顾逮的衣服让他坐下，“我说我曾经是警察，听得懂吗？Was！I was！”
“你是来抓我的吗？”顾逮仍不敢放松警惕。由于缺乏警惕感而吃的亏数不胜数。
“抓你？”男人笑了一声，“我要是想抓你，何必把你开到这里来？”
“也是……”顾逮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抱歉，我……”
“你已经习惯了，对吧？”男人把话抢去，“你不必解释，你所有的经历我都了解，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倒霉的人。”他叉起手表示同情。
一会说我运气好，一会说我倒霉，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顾逮想。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人指引，再倒霉的人也能很好地活下去。”男人说。
“我老是被坏人抓住，一次又一次地中圈套，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事啊，”男人又喝了一口，把可乐慢慢咽下，“不知所措，惶惶不安，这才是人生。”
如果男人喝的是茶，顾逮或许会认为他是得道高人，但此时喝着可乐，格调一下就降低了：“你说得轻巧，如果你是通缉犯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总之，我先告诉你那两个家伙的事吧，”男人扯开话题，“那两个家伙是杀手，这你知道的吧？”
“等等，你是说那两个演员吗？”顾逮的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的身影，不禁痛苦地闭上眼。
“对，那两个既是演员，又是杀手，很有趣吧？”
“一点也不有趣。”顾逮说。你被他们俩抓住试试？他很想这么说。
“他们被我打趴下了。”似乎是听到了顾逮的心里话，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你说什么？打趴下了？”顾逮大吃一惊，“他们两个可是杀手啊！”
“杀手又怎么样？我可是警察啊。”
“哦……哦对。”顾逮摸着脑袋说。
“反正那个女人被我打得够惨，估计没几个礼拜下不了床，那个男的倒还好，逃得够快。”
“你把他们抓住了？”
“没有，”男人说，“我之前说了，我曾经是警察，现在已经不是了，我现在没有权力逮捕他们。”
“那你为什么辞职呢？”顾逮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做了呗，”男人把两手放到后脑勺后，“有些事，不一定必须要用警察的身份才能做，站在不同的角度，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你说的话倒是跟我一个朋友很像，她也一直满口大道理来着。”顾逮说。
“我，可是正义的朋友，”男人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不管穿不穿警服，都要维持心中的正义。”
“正义的朋友吗？”顾逮看了男人一眼，“我要是正义的话，一定会感到开心的，有你这么可靠的伙伴，做事就顺利多了。”
“放心，”男人将手放在顾逮肩上，“你属于正义那一阵营的。”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顾逮由衷地说。虽然不确定他后面会不会像那位美女一样捅自己一刀，但至少他说这句话时是认真的。
“说回那对演员吧，他们的第二职业是杀手，这你清楚吧？”
顾逮点点头：“一清二楚。”当然清楚了，不然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他们都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你知道吧？”
顾逮摇摇头：“不知道。”
男人伸出一个手指：“网。”
“网？”顾逮歪过头，“是捕鱼的那个网吗？”
“没错，言简意赅，剔繁从简，就一个字，网，”男人说，“天下之事，无网不知。”
“天下之事，无网不知？”
“对，这八个字可以完美概括这个组织的特性，意思就是说，天底下所有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就像在每个人身后装了两只眼睛一样。”
“这么恐怖？”顾逮紧张地摸摸后背。
“就是这么恐怖，网组织从建立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他们广招贤士，渗透进各个行业，就连你想不到的地方也有，譬如警局啦，医院啦等等，都有，可谓无孔不入。所以，基本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眼线，他们要是想知道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那他们会找到我的家人吗？”顾逮问。
“那当时是可能的，找到你的家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顾逮冒出冷汗：“千万别伤害我老婆和女儿啊。”
“放心，他们暂时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作为网，另一个弊端就出现了。由于知道全世界所有的信息，所以他们一下子也处理不过来，就好比一下喝了太多可乐，脑袋会直接懵掉的。所以啊，很多事情他们都没工夫管，不过要说没功夫的话，不稀罕也是可以的。高人一等的人物往往会忽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那些小事对小人物来说却尤为重要，这句话可以理解吧？”
顾逮摇摇头。
“意思就是说呢，你现在会担心下一顿饭怎么解决，或者怎么不让自己生病，可他们却没必要担心，因为时间跟精力对他们来说绰绰有余，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金钱和权力来弥补的。”
“那他们平时都干吗呢？”
“不知道，”男人摇摇头，“可能斗蛐蛐吧。”
“斗蛐蛐？”
“对啊，你现在不就是蛐蛐吗？”
“我？”顾逮指着自己，“你说我吗？”
“对啊，你不就是一直被他们玩弄在手心吗？”
“好像也是。”
“他们每天就是这样看着你取乐的，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生气，他们开心，你开心，他们就想办法让你生气。”
“真是可恶啊，随便玩弄别人的命运。”顾逮攥紧右手，但右臂传来阵阵痛楚，他不得不松开。
“不过呢，他们现在暂时没办法拿你取乐了，因为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死’了？”顾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