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事,谢飌仍然历历在目。
在他上任的第一天,陈念便用迟到来显示自己的地位与重要性,而且不只他一人。
他站在高台,台下寥寥数人,只一眼他便知道陈念不在。大牢总数六十人,来的只有大约二十人。想不要想,便知怎么一回事。
新官上任,却无人迎接。
等了起码三刻钟,为首的陈念姗姗来迟,还一副睡眼惺忪、酒醉未醒的状态走上前,身后浩浩荡荡的一排人,有的狐假虎威,有的畏首畏尾,有的小心翼翼。
無一不跟在陳念後頭。
他们的眼神全都不敢与他对视,尚书与狱长,职位高低分明,可但他们怕陈念更甚于他。
穆樗总说狱卒喜欢下马威给囚犯,说是在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无名规矩,彰显自己的高贵。他不敢苟同——有些在下位者有了权,也喜欢给上位者下马威。
他这个刑部尚书当得实在窝囊。
昔日的尚書也是這樣被嚇怕的。
“大人,您怎么这么早起啊?你这是让大伙难做吗?”陈念对着后面的手下喊道,正眼也没有给谢飌,”你沒看到大家都没睡够呢!”
“大家說,謝大人會不會體恤手下啊?”
手下虽不敢着发声,但当中有些人用棒棍敲击地面,表示赞同。
“没关系。”谢飌一副体恤的语气,”本官新来乍进,就要各部下早起迎接,实在没考谅大家。”
陈念闻言,以为来了个软梓子,笑逐颜开:”大家还不快唤谢大人。”
这一声谢大人唤得此起彼落,参差不齐。
陈念对一众手下表现心里十分满意,嘴里却说:”谢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我定会好好教他们学会喊人的。那我們先回去去睡了!”
“没关系,本官向来随和。”谢飌脸上仍未见生出半点不满之情。
“不过——”
“依本官看,大家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一定是昨日辛苦了。本官向来明事理,特意——”
“准备了汤水给大家,滋补也好,提神也好。”
“何许生、崇山,来。一人一碗。”
“陈狱长劳苦工高,自是喝最大的一碗。”
陈念和其余人见谢飌特如其来的示好,充满戒心。
想不用想,这汤水肯定有问题。
陈念率先接过碗,也率先”不小心”打破碗。
“唉呀,我真的太不小心了,浪费了谢大人的一番心意。”陳念”婉惜”道。
“不会不会。本官知道这样的情况就会发生,特意准备许多。陈狱长,这碗更大。” 谢飌笑意更盈。
谢飌的目光扫向静观其变的其他人:”你们不会也这么不小心吧。要不然,本官还以为你们故意的呢——”
原本还想依样画葫芦的人,听到谢大人这番话,谁还敢试?而且没了再换一碗更大的。
倒不如囫囵吞枣,一饮了之。
见面礼也送过,招呼也打过了,谢飌便带着崇山和何许生回公堂。
那一天下来,人人都惊惶不行,他们都以为汤水下了泻药,都站在厕边,等待便意。
陈念首当其冲,人人都讓着他,讓他站得最前。
谁知只有星斗狱吏坏肚子,而且他们平常肠胃都很差。
那汤水根本没有问题。
是啊,谢大人哪有什么坏心眼呢?
当中以陈念最为气愤,真真切切闻了一下午的臭味。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玩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