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壁上雕刻的吉祥麒麟图案,避免气从大门直接进入二直冲,以此保持院内的宅气平稳顺畅。
公案左右各列”肃静”,”回避”牌,并挂上官联——”一柱擎天势头重,百年修得廉清洁。”这是谢飌上任时换上的官联,意为爱民、清廉。公堂正中便是公案。
公案之上,依次陈列着印玺,诰封架,装着令签的签筒,笔筒,笔架,黑红砚台,惊堂木,谢飌则徐徐的磕着桌,磕发着空寂的声音,背后绘制的”海水朝日图”衬得谢飌更显声威。
公堂两边衙役一边用刑杖猛戳地面制造声音,一边低沉长音喊:”威......武......”
一场”正义”的审判来了。
排场之大,百姓不由得心生敬畏,肃静起来。
穆樗无情无绪的站在公堂中央,瘦瘦棱棱,身穿当日被押时的衣衫,淡眉薄唇,有种萧条之意。
为首的谢飌一脸淡然,拍响惊堂木,在旁的侍卫将证物一样一样的拿上来,呈上公堂。
一个本应属于穆皓的染血玉佩、一条粗绳、一篇道尽对在行首及寻 欢之人的恨词。(行首即妓女)
这都是巡检司搜集回来的证据,巡检司是位三十旬的郑姓男子,开口道:”这篇恨词的字迹,与犯人穆樗以往在闺中作词一模一样,写下对寻 欢作乐之人的嫌恶。这些物证均指向穆樗,而这一个只有穆震中的儿女才有的令牌。”
列举物证过后,接着由陈姓县卫司领到的证人逐一开口指证。
仵作:”小底为死者验尸。身上略有其他外伤,但不足以致命,脖颈上有勒痕,证实为缢亡,因颈部缠绕绳索或绳状物导致的窒息死亡......”
一妓女:”那天夜黑,模模糊糊见到一个女子暗巷走动,神情闪闪缩缩,行踪鬼祟得很。小女奇怪一个陌生女子怎会出没青楼之地,于是便偷偷跟了上去,便见女子往穆府那边逃去......”
另一妓女:”公子与女子行欢,忽见另一女子怒气冲冲的冲上来,公子让小女先行离去,独自与那女子谈拢。可是,房内一阵争吵声后,那女子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并闩上门,房间便再无声音。小女以为公子只是睡着了,但没想到......”
一佃客:”小底家在穆府附近,当时在路边酒醒时,在三更时份见一女子躲进穆府,身着光鲜,不像普通人家,也不像女使......”
一穆府女使:”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小姐早早便遗走小的。小的不安分,于是再回到小姐房里,但已经不见小姐的身影。小的怕小姐被人惩罚,所以不敢通报。直至等到三更时分,才见小姐脸色惨白的回来,又斥责警告小的不可将此事告之他人。
另一穆府女使:"再之前,小姐把那篇词藏在枕间之下,小的不认字,便不多理会......谁知,民间开始起了对小姐的闲言闲语。小的便想起那篇词,然后放给主母看......没想到......没想到......”
数人轮番上堂作证,均指向穆家庶小姐穆樗,堂后人民纷纷议论,再三肯定先前的故事,各自用各自的话语来辱骂穆樗不守女德。
在那一瞬间,他们成了最团结的人,言行一致。
他们口中的主角始终站立在中央,成了他们眼中的丑角。
动机、物证、人证都准备妥当。
穆樗忽然从书中想起一句:能让人团结的事,只有共同的利益。不知穆震中给了他们多少钱。是不是掏了老底才保住儿子呢?
人证物证俱在,谢飌便命县卫司宣判案词,一把无情无绪的声音陡然响起:
“穆家庶女穆樗,对岑家二公子岑子珀去青楼一事心生怨怼,于金翠庭将岑子珀缠勒至死。罪大恶极,当斩。杀人者斩,从者绞。大局已定,本官劝你坦白从寛,抗拒从严。”
“穆樗,你认不认罪?”
未待她回答,官兵已陆续搬来刑具,刀亮绳粗。
以往忌谈死亡一词的人,纷纷义愤填膺,为一个不曾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声讨穆樗的命来,仿如大家都与她有着深仇大恨。
“斩、斩、斩——”
声浪之大,让穆樗稍微有点动静。
她略微瞟了所有所谓的”证人”一眼,他们的嘴脸无一不让她感到恶心,心里轻笑。
或许观众他她的眼中,看见的并非真相,而只是一场能说三道四的好机会,又或者展现自己是个挺身而出的旁观者。所以,真相的重要,已经无关重要。
不过,她自是不能反驳,她既然答应了穆震中,这杀人罪自是要安在自己身上。
她想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左右两侧的官兵开始跺着杖:”录——问——”公堂外陡然肃静起来。
但她依然未没出声,站着不动分文。
“本官再你问一次,你可认罪?”谢飌问道。
直至环绕公堂的人越来越多,肩都挤得拱缩起来,咿咿呀呀说话的声音。
此时,穆樗莫名地跪下,向谢飌叩头,他就知道事情不会以斩首作为结束。
而她终于开腔道:
“大人可有到现场一访?”穆樗倏地发问。
“当然。”谢飌不知她心里的打算,但仍配合回道,”在场的物证均在现场搜索回来。”内心兴致勃勃,但从五官来看,仍是淡淡的。这是他的毛病,纵然内心有什么想法,外表看不出个究竟。
“重点的不是物证,而是现场环境。”穆樗道。
“愿闻其详。”
“现场是否一片混乱?有打斗的痕迹?”这两句虽是问题,但她问得言之凿凿,看来她早已知道答案。穆樗见得那天穆皓那夜回来之时,神色慌慌张张,衣衫不整,面额都有瘀青,本应系着的玉佩也消失不见。
她猜想,在岑二公子死之前,他与穆皓曾打斗过。
“确实。”谢飌答道。
“小女欲多问一个问题。”
“准。”
“大人是如何怎么判别小女有心杀之而非无心之失?”
“如坊间所言,岑公子到青楼寻 欢,你素来痛恨食色之人,便因爱成仇,对岑公子痛下杀手。”
谢飌把他一路上听来的事直白道来。
谢飌看着外头黑压压的人头,人越来越多了。也是,谁敢在汴凉杀人。这一个新鲜事引来无所事事、好事的人。人越多,声浪也越大。
耳边喋喋不休的声线,他开始感到不耐烦:”这番话有没有错呢?穆樗。”
倏地——
穆樗毅然将衣袖拉开,手臂上一处黑一处青,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堂下看审的百姓一瞬间议论沸腾,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衣袖下竟藏着不堪入目的伤痕。
谢飌瞳孔一震,目光灼灼盯着她手臂上的伤。事已至今,他已经知晓她所作的戏码。
原来如此......
他并没有阻止她的言论行为,反倒有点期待。
没想到,审了三宗锁碎无聊事后,竟遇上这有趣的案件。
“上面的都是岑家二公子所为!”穆樗这句话惹得堂下看审的百姓又一阵哗然,一个个都睁大眼睛望着她手臂的伤,议论纷纷。
一句话欲言又止,挑起所有人好事的心态,引颈以看清她手上的伤势,开始分析她的言下之意。
“肃静——”谢飌连连敲响惊堂木,待鸦雀无声后,才对着旁侧的人命令说,”崇山,去寻最好的大夫来。”
他本以为他这番话会让她荒张起来,但没想到她竟不为所动,眼眶开始泛着可怜兮兮的泪珠。
要不是初见之前被她取下二局之胜、对他人的诅骂漫不经心视若无睹,他定会相信眼前的她只是个软弱胆小的闺阁女子。
可惜她不是。
看来,这场审判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