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省市安排,冯阳县的乡镇撤并工作稳步推进。
邱上乡被撤掉并入青树镇。
原任青树镇书记徐建明被调回县里等待下一步安排,合并后的青树镇书记暂由郑小立代理。
郑小立亲自召开了青树镇合并后的第一次村书记主任会议。
会议的议题一个是进一步统一思想,按部就班地把下一步的农村工作搞好。
其二是继续深化“三个代表”思想的安排和布置,要求各村都拿出一件代表群众利益的工作规划和措施来。
杏河坪的书记赵志明表示下大力气改变水患给村民带来的危害。
接着就是武家岩村书记武会中的发言,他保证在今年完成解决人畜用水的问题,争取在村东建一个5000立方米蓄水池,将上游的河水引进来,既能起到减缓下游洪水的压力,又能造福于武家岩和包括杏河坪在内的临近村。
按照县里的安排,其实这两个村的两项水利的工程都在去年已经启动,县水利局和省水利部门都派专家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调研和测量。
兴建八里大石坝和5000方蓄水池的利民工程,既是乡里的重中之重,又是县里的重点投资项目。
对于当时在邱上乡当书记的郑小立来说,既是一次机遇,是一次大有文章可做的形象工程,又是响应三个代表最实际的举措。
但由于去年心情不稳,县里的乡镇撤并在无形中影响着他对这个工程的实施决心,弄不好会为别人做了嫁衣。
一直拖到今年,直至乡镇撤并后新的领导尘埃落定。
现在是到了该动工的时候了。
他反复对两村的书记主任做了进一步的强调和指示。
为了分清责任,郑小立特意把县里下达的一项水利大规划分解到两个村,资金也同时拔付两村,以显示镇里不会在项目和资金上插手。
但又不能纯粹不加约束和监督。
为了把款项用到刀刃上,镇里在资金上还要严格审核,严格把关,严格控制,对专项资金的使用都要经镇农经站进行审批才能生效。
这样既能有效地调动村里的工作积极性,又不致于产生挪用和乱开乱用的现象发生。
镇里又强调和要求两村分别实行招投标的方法把工程承包给有优质资格的包工队。
杏河坪村沿线的石坝工程涉及到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必须要求全县内有一级资质的施工队。
在全县只有两家,一家是老牌的县第一工程队和近几年从第一工程队分支出来另立门户的第二建筑工程公司。
而武家岩的蓄水池的招标对象就有明显的松动,要求本县具有二级以上建筑资质的工程队进行招投标。
报名的就有七八家,田广荣的田园建筑公司也交了报名费,而且田广荣还亲自找了几次郑小立。
一次在镇里给郑小立带来些土特产,郑小立放在乡里的大伙房内和乡职工一起分享了。
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在郑小立不在家中的时候去看望,徐艳丽热情地接待了他。
越是这样郑小立越是小心谨慎,这次彻底把工程招投标放到两个村分别进行招标就是一个最好的解释。
对两个村的书记又一再重申了认真进行招投标的指示,要求他们认真学习三个代表的精神,不折不扣地把好投标关质量关,给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特别要求武会中要严格把关,按照招投标的政策规定来执行。
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对田广荣之类的投机户给予照顾,包括打着县里和镇里旗号的所有参标对象。
武会中对这些参加竞标的工程队知之甚少,有些事弄不清楚。
不好掌握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请示一下武会明和武学兵,这也体现了他对前两任书记的尊重。
武学兵接到电话,正好武小刚在跟前。
武小刚觉得田园工程队给他们公司建的工程很不错,而且还能做了煤矿的井下工程,可见实力之强,应该向村里推荐。
武学兵瞪了他几眼,言外之意很明白。
武小刚随之笑了笑:“学兵,你想,现在田广荣之所以敢对我们如此嚣张,是什么原因?”
武学兵不假思索地回答:“人家已经做大做强了,现在已经承包了桦富煤矿的煤场,当然是财大气粗,能不嚣张吗?”
武小刚神秘的笑了笑:“呵呵,学兵,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我们现在还短着他的建筑款项,那,他见了我们又会如何?还会如此地目中无人吗?”
武小刚的这句话就像一个棉团,顿时把武学兵的嘴堵了起来,无言以对。
好好想想,也对,挺有哲理。
如果不是武学兵当时候看在于小兰的面子上,一次性都把建筑款项付清,或许田广荣现在不会这样趾高气扬得意忘形,也许他还会陪着笑脸,不为别的只为欠他的钱。
武小刚见武学兵一时无言又接着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欠债的才是大爷,任凭你多么有钱有势,见了大爷还得装笑,这就是生意规则,这就是很现实的为人哲学!”
听起来实是好笑,可武学兵一点都不带笑意。
武小刚的如此强盗逻辑,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历史潮流中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已经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已经演变成一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铁打定律。
接着武学兵撕嘴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让田广荣承包咱村水池的意思了。”
两个人下意识地相顾一笑。
当天下午,武学兵就专门回了一次武家岩,把田广荣的实力,自己在冯阳县城的几项亮眼工程向武会明详细做了介绍。
几天后,青树镇最大的水利项目工程招标工作顺利完成,县第一工程队拿下了杏河坪村的八里石坝工程,田园工程队拿下了武家岩的五千方人畜用水分流储水池工程。
县有关部门和镇里的领导都分别到两个村进行了剪彩开工仪式。
田广荣意气风发地带着满面春光在武家岩的开工剪彩仪式上发了言,向县乡村三级领导热情洋溢地发表了愿景和信心百倍地做了保证。
随着几声炮响,吹响了向大地宣战的号角。
这是青树镇贯彻落实三个代表精神最现实的写照,是撤乡并镇后的第一炮。
作为镇书记的郑小立,无不对这项既形象又务实的工程充满了殷切期待。
事物都存在着两面性,既有潜在的一面又有表象的一面。
人们只能意识到规律性的一面,却很难看清事物的真相,就如田广荣一样。
他在得意之时一心感谢郑小立的青睐和照顾,却不知武学兵在暗中会助推他一把。更不会看清这顺水顺风之举荐下暗涌着一股看不见的潜流。
武学兵也一样,为了争一己之尊,为了报妄自菲薄之恨竟然凭意气用事助成田广荣一笔大工程。
到头来会是怎样的结局,博弈双方谁到底会如愿以偿,在冥冥中都是一道解不开的迷。
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将来事物会向哪个方向运行,绳子的结只会越结越多,越结越大,越结越紧。
北方的天气才刚刚转暖,满坡的山花依然在开放,一个大事件通过电视和广播传遍了神州大地,使整个中国为之愤怒,为之悲悯。
四月一日那天空军英雄王伟以身殉国,中国政府为此发出了继轰炸南联盟以来最强烈的抗议和谴责。
英雄逝去山河悲切,南海发出了怒涛汹涌的壮烈吼声,他以一个年轻的生命维护了祖国的尊严,诠释了浩渺中华大地寸土必争的坚定意志,也向十三亿中华儿女发出了自强不息不畏欺凌的最强音。
紧接着又有一件事不能不使全国上下为之沸腾,为之欢呼雀跃,那就是二零零八年的夏季奥运会申办成功。
就在全国上下欢欣鼓舞的时候,吴成德和武荷香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很快到了武荷香电影公司承包一年的时间,经济运行正如全国大气候的运行趋势一样稳健给力。
仅一年的时间除了承包费外,前期投资资金就回炉了百分之四十,如此算计的话,如果经济形势依然上行挺拔,预计明年年底就可以拿回全部投资,而且还会有少许的盈余。
这个好消息极大地调动了吴成德和武荷香的经营信心。
刚过了年武荷香就接待了一位稀客,张仙桃。
她看上去比以前多了许多自信,也多了几分少妇的妩媚。
她来找武荷香想找一份工作,改制后一直呆在家中,无所事事,心中不免烦闷。
她说让她做什么都行,打水扫地洗涮或者到厨房帮厨,她都愿意。
武荷香从心里觉得也有些对不住张仙桃,总感到愧欠着她,就把另一栋小二楼起名“文影便民旅店”,让张仙桃当起了旅店经理,按月向“文娱餐饮服务大厦”交账结算,给武荷香当起了分部的经理。
其实这个主意最先还是吴成德。
他知道这种事由他来提出,武荷香一定会产生敏感情绪,甚至会抵触,不仅办不成事情,反而会使事情复杂化,弄得一团糟。
他授意张仙桃直接先去求武荷香。
武荷香因为孩子的事心中有愧,又情知张仙桃做事情很卖力,泼辣,拒绝的可能不大。
后院的事情刚刚安顿好,前院就又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向他撞过来。
在无意间接到县政府办公室打来的一个电话,他连忙赶过去。
政府办主任见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引着他走进了县委书记郭维同的办公室。
郭维同一见他的面就直言道:“吴成德,你看你,都把县供销社弄成什么样子了?”然后把一叠稿纸摔在了他的面前,“你的下属联名写信向上反映,你说该怎么办吧?吴成德,县里当初交给你的可是一个完完整整平平稳稳的摊子,现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信上说你走上层路线,搞社会外交,把供销社化公为私,巧设名目,以公营私。吴成德,供销社的产业服务部又是一个什么机构?正科级还是副科级?”
吴成德一听,肌肉顿时紧缩到了一起。
这个第三产业就是他最要命的地方,是他的一根软肋。
上级已经三令五申不准行政事业单位经商,必须与下设的所属产业彻底分割,严禁向所属企业输血,严禁建立小金库,严禁明分暗连。
但凭借着供销社的商业属性一直延续下来,并没有彻底的做切割。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郭书记,这不是事实,我们县社早已经与第三产业没有关系了。”当他说出来以后心中不免内虚,其中好多连带都摆在那儿,是经不起细查的。
“还有,有人在信上反映,你用县社的第三产业来为你老婆新承包的电影公司输血,培植你个人的生财之源。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成德的脊梁上已经渗出了潮滋滋的冷汗,不能不说举报的人还真是内部知情人物,可说什么也不能承认是那个样子,要不然,也许立马就会被这个新来的郭书记拿下马。
他稳了稳心解释道:“这是道听途说,郭书记,这些都不是事实,事实是桦富煤矿以我老婆武荷香的名义承包了电影公司,但那并不是照顾我的个人关系,而是从他们企业的角度出发做出的一项商业战略。——”
“那个吕鑫是不是就是吕县长的儿子?”郭维同没有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插话问。
“是。”吴成德赶紧应道。
“我听说吕县长这个儿子原先就没有去县社好好上过班?”郭维同的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显得捉摸不定。
越是这样的平静就让吴成德越是心中忐忑。
他不知道书记大人现在想要什么答案,就搪塞道:“我来以前不知道,我来后他病了几天就来上班了。正逢县社上下都很不景气,我们考虑办个第三产业,刚开始这个产业服务部就挂在办公室,而吕鑫就是办公室的主任,理应由他来管理,自从他管理上后,给供销社带来了不少经济利益,每年向国家缴纳的税费就高达四十多万元。经过县社主任会议作出决定免去吕鑫在县供销社的一切职务,停薪留职不再到县社上班,后被正式聘任为第三产业部的总经理。他现在与县供销社已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您也可以亲自问他本人。”
郭维同只是想了解一下吕鑫的情况,从内心也不愿意多深究这件事,弄得过火让吕县长产生目标朝向他的错觉,从而影响领导班子内部的团结。
再说上级刚和吕县长谈了话,让他干完这一季就挪到人大那边,以后还会继续共事。
为了县里的工作顺利开展,还是尽量不要触及吕县长的痛点。
过了一会儿对吴成德说:“你回去认真地自查自纠,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要让这些不良反映搞到上面去,弄得你狼狈,县里跟上也不光彩。你去吧!”
吴成德慢慢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郭书记,对不起,让您和政府受累了。”
“吴成德,我告你,你回去以后立即加以整改,把县社这次改制的依据文件,改制主旨内容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上来,然后对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理清楚了,等待县委政府抽出空来进行复查验收。”郭维同危襟正坐。
“是,郭书记,我这就回去好好自查自纠。”吴成德的腰板在这间宽大的房子里一直不敢直起来。
等他走到门口,郭维同又不冷不热地扔来一句:“吴成德,你可不能走过场敷衍上级,这是你的唯一的一次纠正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掌握。”
“是!郭书记,我会的,一定会的。”然后,他倒退着走出那间明亮的办公室。
汗珠已经从耳边流了下来。
如果说郭维同的这一警钟敲得他晕头转向的话,那郭维同在他临出门时的最后建言简直是震耳欲聋,久久在他耳边余音缭绕,经久不息。
不能敷衍上级,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话不多,却重如千钧,掷地有声!
他想不起来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他也记不清那些举报信上都写些什么,但郭书记的谈话内容不敢忘,给他的最后整改机会不敢怠慢和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