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集
一身布衣的郑泌昌静静地站在堂前,脸色苍白、目光凝重地望着海瑞,在郑大人眼中,海老爷半夜三更把自己弄过来,除了公报私仇、落井下石外,怕也没啥别的事了,说不准自己晚上还得受点皮肉之苦。海老爷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泌昌,对着狱卒吩咐了一句,“给革员搬把凳子,不要冲着大案,摆到侧面,再搬把凳子摆到对面。”对凳子的摆放位置,海老爷颇有一番讲究,大案两侧海老爷与郑泌昌相对而坐,这就叫先礼后兵、以德服人,座位摆放的含义有两层:其一、海老爷今晚只是来搜集证据的,并不是来审案的,所以没必要坐在大案后面,郑大人只要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把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即可,犯不上敬酒不吃,吃罚酒;其二、郑泌昌现在只是被开除公职移送司法,本身的进士身份还在,定罪之前海老爷与其平起平坐,并无不妥之处,只要郑大人积极协助调查,海老爷自然会以礼相待。
座位摆好,海老爷招呼郑大人入座,郑泌昌也被海老爷这一手以礼相待整的有点发懵,眼珠转了转,这才将信将疑地坐了下去。郑泌昌刚落坐,海老爷便冲着隔壁喊了声,“出来吧”,一个书记员应声而出,海老爷接着吩咐,“到外面录口供,你就坐在这里记录。”书记员也被海老爷整懵哔了,回了一句,“大人,这,不合规矩吧?”当着海老爷的面,竟然有人敢质疑海老爷不合规矩,这就叫在太岁头上动土,关公面前耍大刀。海老爷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什么规矩?”,书记员紧走几步,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大人,您是从县里来的,不知省里的规矩,省里审案从来是明审暗录。”说起来颇有些讽刺,这明审暗录的规矩,怕还是何茂才定的,犯人在外面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书记员在里面该怎么录还怎么录,等口供录好了拿出去给犯人签字画押,如果犯人不画押,根据《大明律》第五款第二条,摁住屁股往死里打就完事了,这种科学办案的方式就是省里的规矩。
海老爷面无表情,不容置疑地怼了句,“什么叫明审暗录,大明律载有明文,各级衙门审讯犯人都应该明审明录,把笔墨纸砚端出来,就坐在这里记录。”安排好了一切,屏退了闲杂人等,海老爷坐在郑泌昌对面,郑重其事地说,“你是革员,我不好再以职务相称。你中过进士,可我只中过举人,也不好以年谊相称。没有定罪,我也不好直呼其名。下面我问你,就不称呼了。”从沈一石该不该穿绸缎、到织造局该不该赏他六品顶戴、到自己的住宿接待标准、到今晚座位的摆放位置、再到该如何录口供、最后到郑泌昌该如何称呼,所有这些细节,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海老爷的做事风格,那就是极端的刻板教条外加一丝不苟,堪称行走的《大明律》,守法狂徒海笔架。
郑泌昌是嘉靖21年的进士,混迹官场二十年,一路风雨坎坷、摸爬滚打,靠着严世蕃的提携才做到浙江巡抚,如今想和对面这个举人出身的老下属平起平坐,还要靠着海老爷的施舍才行,想到这里不由得百感交集,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毕竟各人际遇不同,终是强求不得,郑大人呢喃着回了一句,“好”。万事俱备,海老爷正襟危坐,开始问话,“圣旨下来之前,沈一石的家产是你们抄的,他的家产有多少?”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海老爷张嘴就直奔主题,压根没提分茶叶的事儿,上来就盯着沈一石的家产问。郑泌昌沉吟了片刻才说,“沈一石的家是高翰文抄的,我不清楚。”郑泌昌是打定了主意要保持沉默的,随口便拿高翰文做起挡箭牌,推说自己不知道。
其实断案和狼人杀也有几分相似之处,除了讲证据之外,剩下的就是盘逻辑了,归根结底都是要听发言的。变卖沈一石家产这事,具体情况王用汲描述的已经很清晰了,海老爷半夜三更把郑泌昌拉出来,为的就是借郑大人之口,把私自变卖沈一石家产这事给坐实了,形成口供然后走正规的司法流程,说白了就是要上秤。今晚海老爷是打定主意要陪郑泌昌盘逻辑了 ,甭管郑大人鬼扯些什么,一律原原本本的记录在案,铁逻辑面前,由不得郑大人巧言令色。
变卖沈一石家产的性质前面分析过,最核心的问题在于,地方官员未经请示便私自处置变卖国有资产,造成国有资产重大损失,妥妥的属于严重违反乱纪行为,这事儿根本就经不起查,也绝对见不得光。变卖沈一石家产这事儿,几个当事人,赵贞吉是主审官,海老爷没权利调查;杨公公是宫务员,压根儿轮不到海老爷去调查;调查几个徽商倒是可以,关键是这几位现在都被软禁在织造局,海老爷根本找不到人;掰着指头数来数去,也就剩下郑泌昌、何茂才了,恰好这二位还都归海老爷管,啥也别说了,郑大人你既然撞到钟馗枪口上了,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名侦探柯南断案是做选择题,挨个跟犯罪嫌疑人扯犊子、犄角旮旯到处找证据、外加一通逻辑分析,最后一拍脑袋,真相只有一个,四个嫌疑人里两长两短就选B,这叫选择题口诀;海老爷断案是做证明题,结果本来就写在题干里了,海老爷要的就是个推理过程,还必须得借郑泌昌的嘴一步一步说出来,软逻辑硬盘,明着给郑泌昌挖坑。
面对海老爷的诘问,郑泌昌推说,“沈一石的家是高翰文抄的,我不清楚”,海老爷扭头冲旁边说了句,“记录在案”,继续问,“高翰文是奉谁的命令去抄沈一石的家的?”郑泌昌不以为意地答,“当然是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的命令”。面对海老爷这种顺藤摸瓜式的套路,郑泌昌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一问三不知,问啥都说不清楚。无论海老爷怎么盘逻辑,郑大人你就只管耍无赖,实在糊弄不过去,满地打滚说自己肚子疼也行,郑大人要真这么干,怕是钟馗来了也没辙,最多就是把郑大人摁住屁股打一顿完事,何况此时杨公公带着人就在隔壁蹲着,海老爷这边动静闹大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拔刀相助。可惜郑大人对自己的发言水平有着迷之自信,张嘴就对着海老爷一通忽悠,按照狼人杀的术语说,郑大人你这表水明显不过关阿,越忽悠漏洞越多,最后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忽悠到坑里去了。
海老爷说了句,“记录”,又问了一句,“高翰文抄了家没有向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禀报结果吗?”海老爷一句话就戳破了郑大人刚才推脱的借口,郑泌昌一时语塞,趁这个功夫,杨公公火急火燎地带着4个锦衣卫赶到隔壁房间,锦衣卫靠墙一字排开,几个人屏气凝神地开始旁听。见郑泌昌一时间哑口无言,海老爷不咸不淡地催了一句,“回话”,郑大人只得无奈地回答,“禀报了”,海老爷紧跟着问了句,“是口头禀报还是书文禀报?”郑泌昌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得意地说,“是口头禀报”。沈一石家里一共就抄出来一万两银子,一百匹丝绸,连账本都不翼而飞了,内阁布置的重要工作,最后楞给干成这样,诸位觉得高翰文这心得有多大,连个汇报材料也不写,口头给郑泌昌、何茂才打个招呼就完事了,郑大人这话明摆着就是糊弄鬼呢。郑大人既然信心满满地说了“是口头禀报”,那也只能是口头禀报了,反正那时候也没有OA,没什么文件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烧一份材料可比烧4箱子账本省事多了。
口头禀报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出你嘴入我耳的事儿,又没有录音录像,郑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都是死无对证,实在不行还能说,隔得时间太长自己记不得了,郑大人确实打了一手好算盘。这里插一嘴题外话,工作中遇到重要或者敏感的事儿,一定要书面汇报,务必留下痕迹,事后自己保存好,有时候这单位里的领导,水平未必有多高,但底线可能比严党这几位还低,空口无凭才是最大的操作风险。
海老爷不动声色地继续盘根问底,“是向巡抚和按察使禀报的吗?”,郑泌昌嘀咕了一句“是”,海老爷要求他大声点,郑大人不情不愿地又称了一声“是”。海老爷随即吩咐,“记录在案”,随后不依不饶地又问,“高翰文抄没了沈一石的家产,既向你和按察使禀报了,你刚才为什么说不清楚?”郑泌昌估计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刚才随口忽悠了一句“不清楚”,海老爷就抓住这三个字,翻来覆去的折腾自己,不过事已至此,话都说到这儿份上了,郑大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圆了,“因是口头禀报,他说的本就不清楚。”郑大人,你要早这么耍无赖不就完了吗,你说你没事陪海老爷盘什么逻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