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差不多到齐,或聚在府中各处喝茶,或等在正厅看新娘。寇准和楚雄愣愣瞅着供桌上挂着得祖宗神幔,供奉的天地君亲师牌位、香烛贡品,各自神伤。
六郎看着寇准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想起那个黄昏,他问寇准:寇大哥当真如此爱八妹?寇准答:当真,却又无可奈何。时至今日,寇大哥对八妹的爱意竟半分未减,六郎竟想起柴郡主来,那么他对郡主呢!
“六郎哥哥躲在这里想什么?害得我一通好找。”
熟悉地声音响起,六郎脱口而出:“想你。”
“六郎哥哥说什么?”
六郎蓦地回过神:“文意到了,我刚还想着文意何时能到呢!”六郎紧忙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柴郡主明亮的眸子暗下来:“我还以为……”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她心中虽有怨气,又没理由可怨,这感觉当真不好!六郎有客人要顾,便谴来九妹陪着郡主,自己趁机脱身。
拜堂吉时已到,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宾客一下子沸腾起来,都等着瞧新郎新娘。三对新人各自扯着大红花的绸子在喜娘引领下走出来,女东男西,按照长幼顺序站成一排。四郎和倩儿在前,五郎钰霜在中,延儿同流年在后。杨将军夫妇和马将军夫妇皆着盛装,端坐于供桌前。
礼生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行三跪九叩礼,参拜天地、祖宗和父母,再行夫妻对拜礼。”
“跪,一拜天地,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新人按照礼生的指引冲天三拜。随后又转身拜父母。
“跪,二拜高堂,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杨将军和马信对看一眼,心满意足抚须大笑:“如此我们两家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了。”
杨夫人满眼皆是浓浓笑意,嘴角合都合不拢。马夫人笑着笑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马将军双眼一瞪:“到底是妇人,如此大喜的日子哭甚。”
杨夫人紧忙安慰,马夫人携泪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跪,夫妻对拜,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这三对在喜娘的搀扶下,对立而跪,三个头深深磕下去,自此便进入对方生活,融入对方骨血,合二为一,同生共死!
“礼成,送入洞房。”宾客欢呼声起,共同簇拥着新人入洞房。
柴郡主看着心生向往,寇准心间虽痛,脸上却是笑着的。唯独楚雄,心中万千滋味翻涌,紧握双拳,指节已发白。他真怕,真怕自己一个念头没控制住,便去抢了亲。他看着他们夫妻对拜三个头磕下去,未站稳一个踉跄,眼角泪珠儿悄然滚落,又被他无声无息抹去。他和流年从来没有过缘分,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戏,是该落幕了!
大郎兄弟几人忙着安排宾客入座,嫂嫂们张罗开席。天波府若大的府邸又鼎沸起来,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全是人。楚雄混入人群,悄无声息打探天波府各处,而四郎早已事先在他四周撒了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波府在楚雄的网里,而楚雄却不知自己早在四郎网中!
席开近百桌,铺满庭院花园,今日天公作美,幸得风凉,太阳不大,竟无往日燥热。众人从正午一直吃到黄昏,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四郎五郎和延儿三兄弟一圈圈敬酒,延儿当真头一次喝这么酒,幸好他还稳得住,今晚洞房花烛夜,他可不舍流年独守空房。想到这里,延儿又满心幸福甜蜜。
杨将军夫妇,马将军夫妇还有几位朝庭重臣坐在主桌,独独缺了潘仁美。众人皆知潘杨两家过节,都绝口不提此事。
八贤王几杯酒下肚,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酒意所致,竟满面通红,大笑道:“杨将军和杨夫人教子有方,杨家七郎八虎各个皆是国之栋梁,我大宋有杨家,定可驱除外虏,保边关无误。”
杨将军连忙摇头:“贤王谬赞了,杨业当不起,当不起。为朝廷解忧,保边关太平本就是几个小子肩上之责,当真受不起贤王如此称赞。”杨将军说罢又给八贤王斟满酒杯。
柴王满眼笑意:“如今杨家可就六郎未娶妻了吧?”
杨夫人点头:“劳烦柴王惦念,却只剩他一人未娶。”
柴王抚须浅笑,看一眼坐在女眷桌的柴郡主,暗自打算起来。杨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欢喜,她总算腾出空好好操心操心六郎的事了。
延儿端着酒杯去给寇准敬酒,他说过再不同寇准说感谢的话,便真的未提及一句。
“这杯延儿干了,寇大哥随意。”
寇准将杯子举高,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同延儿素来心照不宣,如今还需说什么呢!
延儿又要倒酒,被寇准捂住杯口:“洞房花烛夜,莫要喝多了。”
延儿会心一笑,放下酒杯:“好。寇大哥今日定要尽兴才是,等过些日子,延儿定陪大哥好生畅饮一番,今日且就不喝了。”
“好。”
延儿和寇准打过招呼又去给楚雄敬酒。楚雄一直瞄着流年新房方向,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他见延儿过来,眼中恨意滋生,又被他不动声色隐沒。
“八妹多亏楚大哥照拂,延儿感激不尽。这杯酒延儿干了,大哥莫要喝太多,醉酒伤身。”延儿将酒一饮而尽,同时亦将他复杂的心情吞了下去。那句“感激不尽”和他同寇准说得完全是两个意思,延儿心中又恨又酸楚。他将八妹伤成那般样子,纵使最后又出手救她……他真得当该感谢他吗?
延儿在心中苦笑,又倒满酒:“八妹既称你一声楚大哥,便也是延儿的大哥,千言万语都在酒里,延儿干了。”他一仰头又将酒喝尽,他怕打草惊蛇,坏了四郎布局,万事皆忍着,不敢说太多。
“这第三杯酒,感谢楚大哥能来喝喜酒。楚大哥放心,我和八妹定会幸福。”延儿连干三杯,又血气不平,不觉有些踉跄。
楚雄心中起伏不定,越发的恨,也未细想延儿的话。四郎怕延儿稳不住,一直注意他动静,见延儿情绪有异,立时寻个理由将延儿支走。
天渐黑透,酒过三巡,菜也上了两悠,众人玩闹一下午确是尽兴了,都起身告辞出府,大郎兄弟又忙着送客。
流年一人巴巴坐了一下午,只有萧竹陪着。如今天已黑透,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她从盖头里只能看到一双靴子,但她知道是延儿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