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漠折回的一路上，三人都不怎么说话，愁云满天全无日光，一如现在狸吾的心境。
瞧见他阴沉的脸色，那二人虽是心虚的，但都选择了沉默不言。
‘哒哒哒’一串有节奏的马蹄声从下方传来，三人受了牵引纷纷朝下望去。
只见从荒漠里走出两辆马车，车上捆着两大木箱，却是无人驾车，如此情景令人生疑。他们交换了眼色，打算先压下自己的心事，默契地开始跟踪这两辆古怪的马车。
妖马和灵鸟身躯庞大，只得先让他们离开。也不知是否因那两箱东西沉重，马车行走的速度很慢，他们要跟踪还算容易。
悠闲地穿过延绵山岩，地上的沙土慢慢变成碎石，接着便是乡间土路，他们已经走出荒漠境地了，前进的方向是人族小镇。
随着周围景色的变化，三人一改弯腰弓背偷偷摸摸的模样，已是坦然融入人族小镇熙熙攘攘的街市中。
“这不是姑蜀镇吗？荒漠和姑蜀镇有什么关系？”白沐雪夹在二人中间，左右看看，也不知在问哪一个。
这二人心中已有了猜想，不过并未有人先行道破，只拉着她继续跟着。
从荒漠走到姑蜀镇时已过了半日，当午烈日炎炎，街市上除了做买卖的商人少有姑娘家出门，漱妆堂的大门也锁得紧。
马车在漱妆堂的后门停了下来，狸吾和白斯寒心下都有了猜疑，不缓不急地寻了一处拐角藏了起来，白沐雪虽不知二人打算如何，但也配合着不去打扰。
约莫盏茶，后门走出一位老太太，就如那夜一样，取了簪花开了锁链，将箱子里的宝贝一点点运到店铺里。
仿佛在迁就老太太慢悠悠的动作，如此光天化日竟没有一人从此经过。
一直等到老太太取完了宝贝，那两辆马车才拖着空箱子慢慢离去。至此三人有些茫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留下还是离开。
“这样吧，我去跟那马车去往何处，你先带她回去。”白斯寒指了指妹妹，征求狸吾的意见。
却见他轻轻瞟了一眼沐雪，语带不满道：“你带她回去吧，我替你去追马车。”
白沐雪见二人推脱，怏怏不乐地将身子一摆，也不与他们招呼就自顾自地往回走。
见状，白斯寒推了推狸吾，提醒他跟上去。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狸吾背着手一步一步跟随其后，保持着两步路的距离就是不愿站在她身侧，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悦。
坠下的玛瑙环佩在他腿边轻轻敲打，走一步敲一下，似乎在催促他赶快上前搭话，姑娘家脾气大，免得后面哄不回来。
他低头轻叹，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要休息吗？”
白沐雪侧脸看他，见他眉间川字，是无奈妥协的模样。
她摇摇头，顶着一双彻夜不眠而布着血丝的眼，开口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狸吾平缓地点点头，坦诚的目光刺在欲言又止的姑娘脸上，他想要知道她会如何反应，是不是愿意告诉自己，关于她的秘密。
白沐雪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继续往云牙山脚下走去，还是选择了沉默。
﹉
一如往日，他来到山脚下便不再往前，白沐雪知道他心中受着气，也知道他因何生气。
“你别生气好么……”她的声音轻飘飘，瑟缩得好像不愿意让他听见。
狸吾眼眸深邃直逼她内心最虚的方寸，希望她能主动告知。
他静待不语，如此过了许久许久。
忽然……
有花落到她鬓边垂落的乱发上，娇艳的桃花衬她白皙脖颈愈加病态，他不由自主想伸手为她取下。
手停在半空，复又失望收回。
她还是不愿告诉他。
白沐雪不愿瞒他，可数度开口却是无声。看她最终垂下的眼睑，狸吾心房颤着微怒。
“只有我不该知道，是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事与她有关，与她有关便是他想知道的，可偏偏谁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白沐雪的沉默让他忿忿不平，像所有陷入情爱沼泽的痴男怨女一样，脆弱不堪，胡思乱想。
她许是根本没那么爱他。
否则，为何总要阻止他提及婚事，否则，怎会对他藏了这样多的秘密，即便他生了气也不愿告知。
否则，那满载心意的四封信，她怎能忍住不拆，不看，不动心。
终究还是不忍对她责骂，狸吾觉得她小自己太多，还是个需要哄的小姑娘，如何也不该对她生气。
“算了，等你愿意说再说吧，回去吧。”他话里有些许的挫败。
桃花从发间抖落，纱裙随着主人转身的动作旋出昙花一现，如梦似幻，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消逝一般。
狸吾看她走出去两步，莫名开始心慌意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叫住了她。
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每次都能留住她？
“怎么了？”她回眸看来。
狸吾走过去，眼中似有祈求：“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我希望自己能被你需要，待我……公平些行么？”
他的神情令她动容，同时让她无措，思忖片刻，她还他一双愧欠的眼眸，直言诉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了……许是不能与你终老一生了，往后……往后……”
还是莫要相见了。
白沐雪想这么说，可半天也舍不得道出口来。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将我蒙在鼓里？”
他握住了她的手，不同往日那般收敛着力道，而是狠狠地，紧紧地锁着，深怕一个不慎，她就逃了似的。
“你先放开，抓疼我了……”白沐雪尝试了几次也抽不回手，最后便也放弃了，随他了。
她摇摇头，叹息道：“别这样，一切都是注定的，以后你……你还是……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趁此机会我们……到此为止。”
她避忌他的目光，低低往地上看去，这汲水的双目，眸光流转倔强的不肯流下，想要将自己伪装成冷漠绝情之人，只希望狸吾断了念想。
如此说出来，就好了，就放下了。
恍然间，狸吾以为听错了，是不是自己又错了，是不是不经意做了让她失望或者难过事？
他所有的猜测全是自己的过失。
狸吾咬咬牙，不想向她确认这话的意思，徒然背过身，平息着紊乱的气息，他张嘴便是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你告诉我，你就当我不曾问过……我也当没有听你说过这些话……”
说到最后他嗓音已是枯哑，再不敢往下求饶，只想赶紧离开，以免她说出无法挽回的话来。
这回换她攥住他的衣摆，下了决心似的劝说：“别逃跑，听我说完。”
“我……是认真的，算是我辜负你了，并不是你的错，对不起。”她的嘴角渐渐僵硬，憋着心口被揉皱的疼，道得没心没肺。
狸吾藏起自己的表情，将她软软的手臂狠狠甩开，逃也似的离开了，他不愿意再听下去，只觉得摊开了话，他就再也留不住她了。
不明白，为何兜兜转转，终究没人愿意留在他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