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楼顾名思义,乃是为了纪念木匠的祖师爷公输班而建。楼高十丈,上下三层,制式依《公输木经》而建。楼前立鲁班雕像,执矩尺,高可一丈。雕像背后有历代名人碑。楼后有一厅,陈列各种机关兵器、工具材料,颇为壮观。再三百步,有熔炉数座,风车水车数驾。此处为圣裁峰学部的工场,著名的圣裁峰令与凌霄圣箭,便是出自于此。
各色器具机关,通常由圣裁峰主峰学部发出图样设计,由公输楼监制调试。偶尔也会接工部任务,为军队打造攻城机械之类。后一类任务颇为机密,往往由专人负责。实验成功后样品设计转呈工部后,便毁掉其他一切相关痕迹,以免泄露。
公输楼本身为石木混合机构,简朴为工,并无雕梁画栋之类,但本身的巍峨形制就已经令人震撼。每一根横梁,每一处斗拱,虽不着彩绘,却光可鉴人,其上却都铭着制作人的标志。唯有不用彩漆掩盖,方能显示出铆接之处,何等严丝无缝。
其中两处最为精美,一处是各房雀替,雕刻的是历代先贤讲学图。每一幅人物都栩栩如生,衣带仿佛可以迎风而动。另一处是公输楼的匾额,蓝底金边,金色“公输殿”三字额外醒目,鎏金盘龙居其上,对首双龙分列两侧。浮雕龙首凸出,仿佛以口衔匾一般。形态生动,龙鳞历历可数。
围绕公输楼,陈列着上百展品,或为名刀,或为首饰,或为机械,都是入围考生的报名作品,每一展品都注明了作者姓名以及奇巧奥妙之处。
三人一阵惊叹,就想绕楼多看几圈。这时,却闻得楼内人山人海中,爆出一片惊呼声。
萧鉴尘暗叫不好,拉着秦仞就冲进楼中,越过黑压压的人群,栖身横梁之上。
只见眼前明耀夺目,穹顶之下,大厅当中,竟然是一棵仙树,仿佛传说中的玉树琼花一般,通体透明,闪耀着一个个七彩光圈。
再一看,原来是一座纯冰雕的博山炉。山川之间,无数写意的鸟兽穿梭其中,又特意雕出了二十位山鬼树灵,每一个精灵手中都捧着一支小小蜡烛,映着冰雕,光彩夺目。
蜡烛本是昂贵之物,更别提博山炉炉腹之中燃烧的沉香屑。萧鉴尘嗅了嗅,只觉清气入脑,心旷神怡。心道:为了这场大比,公输楼不可谓不下血本。不愧为工部罩着的,果然有钱得很!
只听得冷冷语音从场中传来,道:“黄门主,方才机关壶运行有差,所以在下出手,免得误了选才大事,还望见谅。黄门主已经获得一枚蜡烛,按规则,已经晋级复试。不妨先退下休息一会,准备下一场。”
场内观众起哄之声四起,参与大比的考生们更是抗议连连,纷纷道:“他自己过了关,就准备毁掉场上其他蜡烛,让别人都进不了复试,这种人不处理怎么行!”“就是就是,轰他出去!”
一片嘘声中,那紫衣贵公子却神色不变,只是缓缓转过身来,掌中一枚圣裁令闪闪发光,道:“肃静!”他的目光平静得没有半点涟漪,似乎满座之人,都进不得他眼底一般。
这贵公子待人之态可谓是高高在上了,偏生他又俊美得很,仿若天神一般自带威严,倒是镇住了一部分观众。奈何法不责众,这边嘘声消停,那边又嘘了起来。
紫衣贵公子微微皱眉,却自重身份,不肯动作。
堂上一位副考官起身,作揖四方道:“各位,虽然考生黄子元有失手之嫌,但是并未造成任何后果,所以无需计较。何为大工?必先专心,所谓‘惟精惟一’是也。如今初试时间所剩无多,还望各位考生专注己事,不要被外物所打扰。”
此言一出,真是惊醒了众多考生,暗想何必与这小人计较,浪费宝贵机会。
一念至此,考生们收起愠火,再次打量博山炉。现场提供各式工具材料,没有趁手器械的都忙于临时制作。一时之间,度量的、制图的、拼接器械的,各自繁忙。
穆紫铘向主考官公孙龙子遥遥一礼,缓缓归位。身后,考场人员忙着打扫机关壶残骸,灭掉壶中黑油所燃之火。这场纠纷,总算是平定下来了。
博山炉三丈范围内,画了一个白圈。须用器械取下博山炉上精灵手中的蜡烛,不得走进这个圈内,不能掉落一滴蜡油,否则出局。
这考题不可谓不难。首先需要平衡度极好的器械,其次要在三丈距离外使用,要么器械够长,要么使用者会武功,这些都是硬性条件。此外,还有隐藏的困难,那就是取到后来,只剩下高处的蜡烛,那就越来越难取到。
“若是给我十天时间准备,还是可以办到的。”一个灰衣少年叹道,看着手头刚刚组装好的一只钳子,试了试牢固度,摇摇头,准备放弃。
“哈哈!真是好笑!来日若有人要杀你,你是不是跪在他脚下求他给你十天时间?”远处传来冷嘲热讽,正是那黄门主。
见考生们对他怒目而视,黄门主哈哈一笑,道:“一群废物,明明一支蜡烛也取不到,还装模作样拖延时间。公孙楼主,穆圣使,丰圣使,我方才举动,是为大家好啊!”
考生们一阵骚动,方才黄门主用旋日钩取得蜡烛之后,竟然启动机关壶喷出一股黑油,准备焚毁整个博山炉,连考官们都来不及反应。幸好穆圣使在,天阅剑一出,直接斩断了他的念想,才保住了其他考生的一线希望。
如今二十支蜡烛只剩下七支,每一支位置都高过头顶,已经很难取到了。可众多考生被这黄门主一激,登时怒道:“时间虽然不够,但是我们合力制作,保一人入围,也未尝不可。不知各位愿意响应否?”
黄门主大笑道:“一团软泥被人踩,一大团软泥就不被人踩?废物就是废物,改变不了的。你们想当众出丑,我也乐得看热闹!”
场外又是一片嘘声。
“我晋西周氏,擅长做轴。”“我淮南杨氏,精工打磨,分毫不差,愿意给小哥打下手。晋级之后请杯酒就好!”“我扬州王熙,擅制各类梯子,三丈之外都能保持平衡,愿助小哥一臂之力!”“还有我!审图严格,分毫不收,只为掌那人嘴!”考生们自觉行动起来,通力配合,不多时,便见一个长臂曲首的奇怪器械被打造出来。
众人屏息凝视,生怕打扰。只见灰衣少年操纵机械臂平转过去,双扣扣下,扣住蜡烛。随后抬升长臂,旋转,稳稳平移出来。整个过程竟然一滴蜡油未洒。
灰衣少年登上梯子,取出扣中的那支蜡烛,高高举起。烛火闪闪发亮,映亮了少年的眼睛。
围观群众大声喝彩,考生们击掌相庆,只有那黄门主,仍是冷笑不已。
监考官转向主考官公孙龙子,见他微微点头,显然认可这种做法,于是大声宣布:“考生方子胜取出第十三号烛,入围复试!”
公孙龙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匠,近年来已准备引退,因此大场面都由几位副楼主轮流主持。副考官技艺惊人,也不以武功见长。圣裁峰大约是虑及于此,所以安排穆紫铘、丰白泽前来,镇场同时,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