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荣决定再派一个年轻人一同去,遇到事情有个跑腿的。
大家都认为这种事情应该从办公室里抽人才合适。
到了年终环节,上级要材料要总结,诸多事宜都堆到办公室,一时抽不出人来。
想来想去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人股教和税政股。
人教股的股长是个女同志,家中事多,局里正在年终考核阶段,抽不出合适人来。
税政股的冯清水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三人一行,第二天坐着县政府刚从财政局调配来的一部新越野车向距离二百公里远的王镇皮毛市场驶去。
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他们的车就缓缓开进了王镇的皮毛市场。
各式各样的大小款式不一的皮革制衣让人眼花缭乱。
有夹克,有半大卫衣,也有皮大衣,有黑色的,有咖啡色的,有白色的,还有绿色和黄色的,有带毛领的,也有不带的。
有长毛的也有短毛的,有粗毛的,还有细毛的,有挂毛里的,也有挂棉里的,也有挂人造毛里的。
价格也各不相同,皮质分一般羊皮,绵羊皮,第一层牛皮,里层牛皮,甚至还有山羊皮,鹿皮。
有的还很神秘地说,他们有最抗寒的狼皮!
就是配一个毛领都有很多说法,什么兔毛,狼尾毛,狐狸毛,水貂毛,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从价格上也大有差异,短兔毛的一个领子就是几十元钱,而一个水貂毛最贵的要到了上万元。
任必长感到眼花缭乱,左挑挑又看看不知如何选择。
大家都知道,这次的选衣标准是每个职工1000元钱,好的看上去使人眼馋,却只能放弃,只能把眼光放在一些低档次的皮衣上去。
腊月里的天短,再加上天气阴沉,说黑就黑。
他们在当天走马观花似的没有看下个长短。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又开始了紧张的挑选工作。
王占刚和冯清水也没有闲着,跟着任必长挨着看皮质观毛色,按着商家的介绍在和看过的东西做比较。
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选定了一家。
这家的绵羊皮夹克挂棉里带狐狸毛领,每件的价格降到了八百元。
货比多家,三个人都认为这家的皮衣无论从做工还是皮毛质量,在同一档次中是性价比最高的。
就在他们失去耐心要和这家定下来的时候,任必长不由自主地又逛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上。
刚才他们已经在这里看过,老板见他又返回来赶紧热情地招呼,看了看别无旁人小声对任必长说:“领导,一看你就是购置福利的吧?不瞒你说,就你们刚才看的那家皮衣,我七百五十元就能给你们,质量只能比他好不能比他差。还有,你看这个,大款的,我也是这个价给你们,大冬天的穿大款的又上档次又暖和,和别的家的一千多块钱的一样。”
他见任必长拿起他的样品看,就又走近一步低声说:“领导,你给我七百五十元,我给你开一千元的票,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等你们把钱给我,我马上就把余头给你怎么样?”
人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有时候蛋无缝也会被苍蝇叮出来。
任必长本来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现在一听说中间有这么大的利,哪还有心思细看皮质。
正好王占刚他们走过来。
任必长把一件半大款的皮衣穿到身上前后扭了扭。
那老板早迎上来,又捡顺口的广告词说了一边,说得简直是天花乱坠。
冯清水看了看总觉得不如刚才的皮质软和:“这家一千元这个好像还没有咱们刚才看得那个质量好,这家的皮质有点发僵。”
王占刚细细摸了摸:“我好像感觉也是。”
老板立即接上话来:“千万别买那种太软的,穿不住,一年下来就破了,你们花这么多的钱买些残次品回去不好交差。”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似的。
“你这个皮衣能穿几年?”任必长一边脱下身上的皮衣一边问。
“十年!最少十年!破了我给你们换!”看上去老板的口气异常肯定。
任必长已经想上了好处,哪里还能挪起脚来。
王占刚见任必长看上了这家的皮衣,心中也懒得再逛,身上觉得困乏哪还再有心思去想别的。
冯清水看着那家的皮质软和价格也不贵,但一听说穿不了多长时间,心中也产生了疑惑。
都是一伙皮盲,谁能分清好坏。
况且带队的是任必长,钱多钱少又是局里出,自己何必去寻不自在。
王占刚都不说什么,也就随了大流。
当天下午,三人分工,任必长负责结算开票,王占刚和冯清水负责清数清号,一件一件查验质量。
数量好清,八十九件数够就行。
关键是清号,要根据男式女式,来前报的大小号码进行核对。特别是质量上还要一件一件的查看好是不是有瑕疵,是不是有残破,是不是都挂着里子,是不是都配着狐狸毛领。
等任必长已经把款项都结算清楚时,他们还有一半的货没有查看完。
这家老板是个贼精的商家,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们三个每人一个皮坎肩。
每件皮衣一千一百元,一分都没少。
任必长故意把八万九千元的发票和余下的一万元钱递给他们两个看。
什么纪检组长,什么透明公开,那只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
王占刚和冯清水皮衣都检查不过来,哪有精力去管算账。
再说,已经是说好每件带领子一千一百元的价格,任必长都不说什么,他们还能有什么异议?
稀里糊涂,冯清水这一遭去的就像睡了一大觉,回到冯阳也没弄明白这家的皮衣如何好。
他更多地认为任必长义无反顾地选上这家皮衣是看上了这家的皮衣款式大,服务态度好,介绍得到位。
第二天的时候,一上班就开始了按号领衣,大家争先恐后兴致勃勃。
然而,好多人都露出了失意的表情,就连冯清水把衣服穿在身上也觉得又肥又大。
大家原来报号的时候都是按税务服装号报的,要是购回一批皮夹克也许还合适,可现在是半大的加大款。
钱不便宜,货却穿着不合身。
有的人自嘲自讽地说像以前农村里赶大车的衣服,一点都不为过。
赵世荣不属于那种大个子,最多也就是1米70,把皮衣穿在身上顿时在镜子里又矮了一截,就像在照哈哈镜。
赵世荣一看大家都是如此,心中既恼怒又好笑,对任必长和王占刚说:“质量好坏且不说,你们当时候就没有穿穿试试?”
任必长立即回道:“我是试了的呀!冬天了,考虑到里面总要穿得厚点,太裹了也不好穿。皮夹克虽然合体,可看上去不像这种卫衣上档次。”
王占刚是和任必长办的一条事,见任必长寻理由,也只能附和着为他们开脱。
谁想赵世荣冷不防冒出一句话,直叫任必长在大冬天上下冒汗:“这样吧,既然大伙都穿着不合身,下午你们就再去换换吧,不行的话就退了,购一批皮夹克也比这强!”
赵世荣的这句话,既是对他们这次外出采购表达的不满,也是对任必长的一次刻意敲打。
任必长就知道购货的那家没有夹克,根本换不了。
如果退货,且不说人家给不给退,只是这到手的好处费也会露馅会落空。事情弄不好一旦败露,就会弄成灰头土脸声名扫地。
可赵世荣毕竟是一把手,这话就是命令违拗不得,只得忍气吞声心事重重地领了旨意准备下午出发。
事到如今只能到时见机行事,走一步说一步了。
王占刚听说还要返回去换货,心中不由地一肚懊恼,他明知是听了任必长的话才购下这家的皮衣,要不然的话就买成了前一家的皮夹克了,虽然价格不相上下,但要软和合身,那样也不用受局长这窝囊气。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任必长一人身上,只得忍气吞声满肚怨气。
冯清水倒是不说什么,反正有专车,你们要叫我我就再和你们跑一趟,做好做坏与我毫不相干,我就是一个陪伴跑腿的,跟上点点数清清货而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料到中午还正吃着饭,天上就飘起了毛毛雪花,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整个世界就看上去银装素裹,大街上白茫茫地覆盖了一层。
冬天数九天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洋洋洒洒地漫舞在空中。
任必长好不惬意,这场雪真是一场及时雪,不知不觉地为他解了围。
西北风裹着白雪,一下就是一尺厚,不用说是年前,即使是年后也不一定能短时内化掉。
任必长算是秤砣掉进肚子里踏实了。
本来这就是年终的福利,是让职工高高兴兴暖暖和和地穿上走亲访友过大年的,过了年再去换还有什么意义?
不用说任必长觉得不可能,就是赵世荣也认为不可能,换皮衣的想法只能作罢。
随着大年的鞭炮声在天空回荡,也许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件皮衣服而心情不爽,不管合不合身,不管穿上像不像赶大车的马夫,总之也是价格不菲的皮衣,是现今很少有人穿得起的高贵服装。
地税局的职工都穿着这种高贵的大皮衣,裹到身上要比小棉袄抗风的多,非比寻常得多。
最得意的莫过于任必长。
这是他当上副局长以来最得意和开怀的一年。
去年过年尽管是代理主持,心中也并不踏实。
一方面还期望能扶正成为一把手,觊觎的野火经常烤得他难受。
一方面市地税局常常找他有事,再加上刚刚出了胡学治那一档子事,过年过的几乎是小心翼翼,每天查看值班情况。
今年不同了,没有了摸不着的想法,反而轻松了许多。
全县的企业没有他管不到的,过年之前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送走一个又一个,送走一批又一批。
大年三十上午又接待了最后一批贵客。
这一批贵客和前几天门庭若市接待的企业个体户不同,这是一批门生门徒,是地税局的土地爷,号称四大金刚。
他们都是有煤税务所的所长。
其中有两个所长是他分管的,还有两个是王占刚和甄祥源分管的,只从他们都能一起来来进贡这件事上看,足见自己的威望和地位。
可以完全肯定地说,即使不是他分管,只要你没有和任局长处好上下级关系,很可能你的所长也就快干到头了。
尽管一般所长的任命都由局领导班子来共同上会决定,但赵世荣初来乍到,对每个人每个所长还不是十分了解,特别是在促收完成任务方面,还要依凭任必长来通盘考虑。
这样一来,任必长看着谁不顺,把你一个小所长拿下马如小道士捉鬼小事一桩。
即使有甄祥源和王占刚站出来为谁说话也无济于事。
赵世荣不得不重视任必长的意见,对冯阳的税收以及采取什么样的手段,甄祥源和王占刚多有不及。
而税务所又是战斗的最前沿,是保证组织收入的执行官,选人用人必须要懂人知人,而懂与知也只有任必长是行家里手。
按照历年的经验,四大金刚出手是阔绰的,每个人没有一万两万是拿不出手的。
从这一点上,任必长心里也明白他们已都将民脂民膏搜刮得钵满盆盈,区区上万块钱不足挂齿。
关键是他要的就是他们的礼数,要的是他们的尊重,要的是他们的敬畏!
只有这样他的年才会过得踏实,他才会感到一个特殊副局长的无尚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