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期限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7023字 发布时间:2022-01-16

女人目光亮得足以照穿每个好色伪君子的心。

她在平静如春水的气氛中目不转睛地凝注着一直声色不动的陆四爷。

她只要盯住一个男人,就好像已将那个男人当做自己的入幕之宾枕边之客。

她的神情深刻、妩媚又热烈。

陆四爷在她不肯放松的凝注下,竟也逐渐地汗透重衣,心跳似随时可能停顿,浑身不自在。

他尽力克制着,不去正面接触她那种暧昧危险如蛇信如刀锋的奇异目光。

不知这样沉寂了多久,女人忽地嫣然笑道:“阁下一定就是大名鼎鼎声震三江的陆不悔陆四爷。”

陆四爷不出声,也不摇头点头。

女人语音更柔:“据说陆不悔共有四不悔。”

陆四爷终于出声,他的声音就像舌头和心上都压着一块重石,字字句句都说得辛苦:“本来有六不悔,但在我三十七岁时,有件事改变了我的心态,在深思熟虑间将其浓缩成了四不悔。”

女人娇笑,笑得直透人心。

她的笑声让陆四爷听来颇觉舒服,又非常煎熬,这种矛盾在与她面对时到处都是。

她笑着立入正题:“第一个不悔,是不是杀人?”

陆四爷默认。

女人悠悠道:“我杀人,也从不后悔。”

陆四爷冷冷道:“很好。”

女人笑道:“第二个不悔,肯定是做生意。”

陆四爷点头。

女人道:“一个有钱人,若想把钱保持得久一点多一些,在做生意的时候,就不能挑三拣四,斤斤计较,优柔寡断。”

她显得很认真,仿佛自己也是个中老手:“须知做生意和上战场一样,机会难得,看得准,抓得住,就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否则必会前功尽弃,一落千丈,甚至连命都丢了。”

陆四爷冷笑:“你说的不错,我做的那些生意,大部分都是性命攸关。”

女人道:“其实你做的那些生意,我何尝没做过,但今天我们命还在,你已飞黄腾达,而我——”

陆四爷道:“我有我的辉煌,你有你的辉煌,你用不着妄自菲薄。”

女人似乎哼了一声:“你也用不着妄自菲薄。”

陆四爷表情僵了僵。

女人接着道:“第三个不悔,莫非就是交朋友?”

她又嫣然一笑:“这个不悔可比做生意更难,稍有差错,不仅丢命,还可能连累至亲,须知有些人天生就做不得朋友,而你又绝对看不出。”

陆四爷正色道:“交朋友和杀人一样,要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还要有万全准备,看得准,才交得稳。”

女人不屑:“你的话头头是道,可天底下真正能做到的恐怕少之又少,你不妨扪心自问,几十年来,值得你不悔的朋友究竟有几个?几十年来,难道你连一个交错的朋友都没有?”

陆四爷顿时哑口无言,内心空茫。

几十年来,他结交的朋友已多得记不清,但大部分是酒肉间产生的一种热烈,一种冲动,一种绝不在危难中相扶的虚伪感情,这些感情都被他不顾一切地以为是志同道合。

他真的开始暗暗地扪心自问:几十年来,能与自己同生死共荣辱的朋友究竟有几个?

那些原本热血沸腾的名字,现在竟已无法形容的空洞而陌生。

几十年的光阴,不胜数的朋友。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寂苦地面对残酷现实?

到了觉得老倦的时候,觉得死亡就在眼前的时候,却没有半个信任的人留在他身边,听他人生中最后的几句遗言。

就连唯一的骨血丫头,唯一的干将许松,这时候也无声无息的凭空不见了。

一切熟悉可靠的人事物,这时候都仿佛远在天涯。

他的状态已不是茫然,而是凄凉。

他现在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终于体会到风烛残年的老人最难消受的寂寞痛苦。

女人微微叹道:“我或许不该这么毫无顾忌地反驳一个老人,但我毕竟还是说了那些话。”

陆四爷苦笑:“你那些话一点也没说错。”

女人嫣然道:“我很少说错话。”

陆四爷道:“你打破我的虚伪,这里若有酒,我真该敬你一杯。”

女人道:“我不喝酒。”

陆四爷道:“可惜……像你这样心直口快的女人应该喝酒的。”

女人道:“所谓酒后吐真言,像你这样自欺欺人的男人的确应该常喝酒,而我不必,我是真人从不说假话,酒对我什么用处都没有。”

陆四爷沉声道:“既然你不喝酒,这里也无酒,关于酒的话题就最好打住。”

女人柔声道:“依你,谁叫你是主人呢。”

陆四爷板着脸道:“第四个不悔,你继续说。”

女人的语调突然缓慢,却充斥了一种沉重的怨毒之意,每个字都像是一只蓄势吸血的毒虫:“你应该还记得五毒王子。”

陆四爷当然记得,刻骨铭心地记得。

他一生杀过最合天理最不后悔最值得天下百姓啧啧称道的人,就是这五毒王子。

女人的声音不仅怨毒,而且已冷意刺骨:“你杀了他。”

陆四爷似立刻找回了盛年时的骄傲与得意,挺胸抬头道:“时光若再倒退三十年,我照样要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女人笑,大笑,笑得凄苦而冷厉。

她眼睛已完全赤红,红如火焰,红如血。

她冷冷地紧紧地狠狠地盯着陆四爷,斩钉截铁道:“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陆四爷神色坚定,掷地有声地认真回道:“我不会后悔,一定不会,因为我杀这个人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百姓平安。”

女人冷哼:“虚伪。”

陆四爷道:“怎地虚伪?”

女人轻蔑道:“这世上虚伪的正义岂非已有太多?”

陆四爷叹道:“我承认,我自己就经历过太多,但不能就此以偏概全。”

女人又冷哼:“在杀人之前,你难道从不顾虑别人会找你报仇?”

陆四爷义正辞严道:“我只思考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杀。”

女人道:“看来你还不是一个优秀的杀人者。”

陆四爷很平静:“我杀人不是为了杀人。”

女人道:“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为了什么,都没有区别。”

陆四爷淡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女人道:“我的看法永远是对,而你的看法永远是执迷不悟。”

陆四爷笑笑,将话题漫不经心地转了回去:“你说怎样的杀人者,才算优秀的杀人者?”

女人道:“杀人所要考虑的事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只有两件。”

陆四爷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请指教。”

女人道:“一件是掩人耳目,来去无痕,这样的杀人才叫干净老练。”

陆四爷道:“第二件呢?”

女人道:“就是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样才可保证你到今天还高枕无忧。”

陆四爷道:“我不是一个优秀的杀人者,杀五毒王子的时候既没有掩人耳目,更没有永绝后患,所以今天我并未高枕无忧。”

女人笑道:“所以今天你不得不面临我们精心策划的报复。”

陆四爷道:“今天轮到我被人杀了,对么?”

女人道:“可以算是。”

陆四爷道:“那你们是不是优秀的杀人者?”

女人道:“你一路走过自己的宅邸,目之所及,心之所感,应该已知道我们是不是。”

陆四爷道:“你们是。”

女人冷冷道:“可惜你不是。”

陆四爷竟感觉比人生任何时候都更轻松,慨然道:“幸好我不是。”

女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陆四爷道:“我的意思本就非常简单,是人都会明白,幸好杀人者也是人。”

女人似被一语击中要害,呼吸竟突然急促,良久未再开口。

陆四爷却已有勇气正视她:“你怎么不说话?”

女人沉声道:“我在说话,有时不开口也是一种话。”

陆四爷也不开口了。

他认同她的这个观点,此情此景的他们的确是无话胜有话。

女人却按耐不住,突然问他:“你可猜出我是谁?”

陆四爷悠悠道:“能慑服血肉双煞的人应该不多,尤其是女人。”

女人不动声色:“你一定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陆四爷道:“想知道,也不想知道。”

女人冷笑:“为什么?”

陆四爷凄凉叹息,语声却带着几分愉悦:“人之将死,已是什么都好奇,又什么都厌倦。”

女人道:“这种感受,我也经常有,虽然我从未发生将死的情况,但我内心有太多仇恨,仇恨与死亡,总是密切相关。”

陆四爷道:“仇恨?”

突地恍然而笑:“是的,仇恨,我种下的仇恨,我在这世上种下最多的,为何是仇恨?”

女人无动于衷道:“看来你猜出了我的身份来意。”

陆四爷更显如释重负:“该来的总要来,怎么逃避也不行,幸好你已来了,来得恰合时宜。”

女人道:“我至少没有等到你已老死时再来替你收尸。”

陆四爷道:“你当然不会让任何人替我收尸。”

女人冷笑:“我会,因为三十年前你杀死五毒王子后,也让我能给他收尸。”

陆四爷道:“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女人道:“不是,而是更深刻漫长的痛苦,还有绝望,我要让你的后代也尝尝这样的痛苦绝望。”

陆四爷闻言,心口堵着的石头终于落下,终于知道许松丫头没有出事。

女人接着道:“面对才会产生痛苦,你如果也领悟了这一点,恐怕就要哀求我不让你的后代替你收尸了。”

陆四爷闻言,落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在心口堵得更难受。

她的话没错,世上很多事都是无知最好。

女人笑道:“所以,你领悟了么?想求我了么?”

陆四爷竟摇头:“你既已来,我就可以死了,别的事都是活人的事,和我死人再无任何关系。”

女人道:“你这么快就心灰意冷了?”

陆四爷道:“如果我当盛年,如果我未染沉疴,如果我现在一点老的痕迹都没有,这些话我绝不会说的。”

女人道:“你已抱着必死之心,据我所知,陆不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永远也不愿屈于人下,任人宰割。”

陆四爷道:“我说过,我已今非昔比,我的财富名望今非昔比,可我的健康状态也今非昔比。”

女人道:“你的武功呢?今非昔比么?”

陆四爷道:“人们在说今非昔比的时候,总是充满希望的,意思总是现在比以前更好,但我说这四个字时,截然相反。”

女人道:“所以……”

陆四爷道:“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我的武功,我的重病已让我的内力几乎泄尽。”

他黯然。

他这是在放弃,在绝望,在自己承认失败。

他以为一个老倦的寂寞英雄,只有死才是唯一痛快的解脱。

他确实是英雄,他为天下百姓除掉了祸害四方的五毒王子,走在外面,没有人不尊他是英雄。

他现在放弃,绝望,承认失败,也不代表他就沦为一个懦夫。

他不甘莫名其妙的死,也不再怕孤零零的死。

他猛地醒悟,原来这些年衰老的时光也有许多细节值得依恋。

最美夕阳时,人生最美的一段年华,或许就是他现在。

死并没有玷污这段年华,也没有消灭人生所有的美好,反而从另一个角度升华了他。

这种感觉,女人当然不懂,永远不可能懂。

女人道:“你很厉害,你故意示弱,试图引发我们的人性,以为我们会同情你,最终放过你。”

陆四爷冷笑:“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驳,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

女人道:“不论如何,即使你现在吐出一斤血来,我们也不会有一点可怜你,昔日你杀我夫君时,一定想不到今天。”

陆四爷摇摇头,叹道:“原来你果然是他妻子,我不妨真诚地告诉你,从一开始,从你夫君的鲜血染红我双手开始,我就已想到有今天。”

女人冷声道:“我是他妻子,但当时我只有十岁,他在遍地饿殍间救了我,我感激他,幼小心灵就坚定嫁给他的愿望,他也同意娶我,可就在我们要喜结连理时,你却半路出来杀了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死后也承受侮辱。”

陆四爷没有震惊,也没有悔意和同情:“难怪你对我的仇恨这样深沉执着。”

女人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今天到来?”

陆四爷道:“我是在等着,却想不到等来的是这种结果。”

女人道:“这种结果对你对我都再好不过。”

陆四爷道:“所以我能坦然。”

女人笑道:“老天爷不助我,偏要你此时患上重病,过早衰老,致使你能对一切事轻易坦然。”

陆四爷也笑道:“你错了,我的坦然,另有缘故。”

女人微愕:“是么?说说看。”

陆四爷道:“我的坦然,是因我听了你的讲述,知道原来当时五毒王子已萌发善心,竟救了一个小女孩。”

女人的愕意更甚:“如果当时你就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放过他?”

陆四爷毅然道:“不会。”

女人冷笑:“那你还坦然什么?”

陆四爷道:“我不是为觉得当时杀错而坦然,是为今天你来报仇而坦然。”

女人道:“你觉得当时杀错了?”

陆四爷道:“或许——但我也说了,我不后悔。”

女人沉声道:“你第四个不悔,就是杀人杀错也不悔。”

陆四爷黯然:“当时只有十岁的你,在他死后一定孤苦无依。”

女人切齿道:“再孤苦我也受得,但我受不了替他收尸后内心深处产生的那些悲痛与仇恨,我不想这辈子都被仇恨毁掉。悲痛会在时间长河的流动中渐渐消逝,但仇恨却历久弥坚,几乎无穷无尽。想解脱仇恨,逃避是不行的,必须趁我风华正茂时设机报复。”

陆四爷叹道:“所以对你,当时的我算杀错了人。”

女人咄咄逼问道:“但你仍不后悔?”

陆四爷更深沉地叹道:“因为当时除了你,还有许多人,为他们,我绝不算杀错。”

女人冷笑:“你还是一个英雄?”

陆四爷正色道:“现在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英雄。”

女人突然怒道:“你是,英雄都有共同点,那就是虚伪。”

陆四爷道:“我为他也为你感到惋惜,甚至有些哀痛,所以我现在能坦然。”

女人道:“坦然受死。”

陆四爷点头。

女人沉默,内心沉重得就像自己突然被锁死了镣铐。

她小心而认真地用一双神色永远单调却也永远妖媚的眼睛盯着陆四爷。

过了很久,她才又笑道:“陆不悔,一代英雄,超拔脱俗,面对仇人,坦然受死。”

陆四爷和她奇特的目光接触,竟有点惺惺相惜的错觉。

她笑意清纯,甚至透着孩子气的天真,一点也没了刚才的那种厌恶和冷意:“我当时常听夫君说,他一生行事卑劣,傲视无物,纵横七省,还从未遇见第二个像你这样诚实正直的真君子,所以你发出战书,他欣然受邀。今天我也打消了质疑,原来夫君并没有看错你,更没有高估你。”

陆四爷道:“他没有看错我,我也没有杀错他。”

女人道:“你是没有杀错,即使是为了我,你也没有杀错,所以今天你坦然受死,我也坦然报仇。”

陆四爷道:“我坦然受死,欣然赴死。”

女人道:“可今天其实还不是你真正在等的那一天。”

陆四爷不禁动容。

女人平静地缓缓道:“今天我只不过来给你提个醒,叫你明白你将要面对的一切。我不喜欢乘人不备,也不打算暗中偷袭,所以才来与你面对面。我也算坦然,我喜欢对付一个已有充分准备的人,尤其是我一直痛恨的仇人。我在许多年仇恨的煎熬里没有变得彻底古怪而失却耐性。你既然可以等,我也可以。确切的说,我从那年那天开始就在等,仇恨是跑不掉的,这一点你应该记住。”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接着道:“还有一点,你也应该记住。”

陆四爷专心地听,就像听着某种可安慰余生的召唤。

女人郑重道:“三日之后,同样的时间,不变的地点,你所等的那一天就要不可推拒地降临了。我只希望你这三日中,别突然老死才好。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勇气与耐心去等。”

陆四爷的确有足够的勇气与耐心。

他这辈子等过不知多少次,其中等死也不止一次,可都不及这次安心而平静。

他从未有今天这样坚强的勇气、沉稳的耐心。

但这三日的漫长岂是他之前几十年能相提并论的?

他之前几十年健康壮实年轻,所以即使死就在眼前,也只需一点点勇气和耐心就可轻松化解。

今天他却是衰弱苍老的带病之身,即使再坦然,也不堪重负。

他这个风烛残年英雄迟暮甚至行将就木的老人,真能安心而平静地等完这三日?

这三日将等来的,已不是辉煌名望地位财富,也不是刻骨铭心的各种情感的果实,而是一生无可奈何的终结。

除了死,他什么也选择不了。

丫头不在,许松不在,他拥有的越来越少。

XXX

他站着,站得刻板而寂寞。

他就像重新走完了自己光怪陆离的一生,终于疲惫不堪。

他就像在虚无里站了整整一生,什么也没做过,从未成功,从未失败,未得爱,未得恨,终于空洞。

女人说完最后一句话,悠然放下那只支起头的玉手,宁静地睡了下去。

轻纱的帐子继续无风自动,精美古雅的床又飘了起来,缓慢而平稳地飞了出去,就像一朵流云。

血肉双煞互相对视了短促一眼,不屑地别开目光,冷哼着如两阵风般从厅内消失。

于是,本该来的又都走了,走得仿佛本不该来。

大厅依然宽敞干净明亮,熟悉的每件物品都没任何变动地呆在熟悉的每个角落。

一切还是和无数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去日成云烟,彻底的一去不复返。

他傻子似的走过去,坐在他一直习惯坐的那张柔软舒适的靠背椅上。

还是那么可靠。

椅虽陈旧,新刷的一层朱漆却让它显得和八年前刚从沪商手里买来时同样干净发亮。

但他坐下去时,心中豪情已逐渐化作满腔空茫。

他似什么都没想,又似什么都在想。

他的想法复杂也单调,合理也矛盾,但更多的体验是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突然刻骨铭心地感觉到,世界真的已只剩他一个人。

除了自己,他完全一无所有。

这感觉其实早在今晨走过空落落庭院时就朦胧产生,但现在是越来越真切而沉重。

阳光斜照,照着地上一片被微风吹动的纸屑。

就连这纸屑,也足够引起他全部的好奇与思考。

身边的事物都已不再如往昔盛年时那么无足挂齿不屑一顾,他所好奇与思考的也不再如往昔盛年时那么严肃复杂。

一个人老了,反倒会关心原本再普通不过的那些事物。

因为最终可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那些事物。

他不计较自己是否活过,他非常在乎自己现在仍活着。

他不计较自己曾经拥有了什么,他非常在乎自己此刻该珍惜什么。

他此刻最关心的还是那两个人。

丫头和许松。

他们究竟在哪里?

时间已不早,为何还不见他们的踪影。

他们在一起吗?

他一心希望他们在一起,并毫无所知地离开。

他老成年轻人的一颗祸星,这里也不如昨日平和干净。

现在年轻人离开了才好,就像他年轻时决然又无知地离开故乡。

他当然知道,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被那女魔抓走了。

那女魔平躺床上,竟能驱床自如轻盈地漂浮来去,此等功力太诡秘也太高深。

看在别人眼里,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神话。

她要抓走他们当然非常容易。

但他禁止自己去想这种可能,他现在不该心乱。

三天不长,也不短,三天中已可发生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三天中已可让人喝很多酒流很多泪。

但他绝不再喝酒,更不会流泪。

三天,或许稍纵即逝。

三天,或许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而平静的一段日子。

三天,或许不需要他刻意去等,等只会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时光。

三天,或许他活了几十年,自己流过不知多少热血,也有不知多少人为他抛头颅,为的就是要等到这短促又漫长的三天。

三天,多么单纯,却也多么复杂。

他终于不再继续枯立,而是大踏步走出去,直到夕阳西下。

那美丽的夕阳就像他此刻的生命。

这样美丽的时光,怎能浪费在等待上?

他要去竭尽所能地处理一些后事,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的人生完美。

他放不下丫头和许松,他要竭尽所能地找到他们。

以前每次都是他命令别人去找他们,现在他是第一次下定决心亲自去找。

他相信自己绝对能找到,因为他爱他们,真诚的爱,大爱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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