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今日初一,恰逢阴天,月色黯晦,正是潜伏的好时机。
薛志荣等了一会,才见城墙垛口伸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但他认得,是玉丽筝。
依稀看见她在扬手,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一切安好,薛志荣可以回去了。
薛志荣收起弓箭,用力挥了挥手,隐入树丛中。
城墙上,玉丽筝直到看不见薛志荣的身影,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她观察了一会周遭,墙顶这个地段外边是垛口,里边是矮墙,中间人行道特别狭窄,估计此处非城防重点。
她辨别了几秒钟,就认准了前行的方向,先问娄飞婵:“不要紧吧?”
娄飞婵刚刚从大喘气中缓过来,说:“还行,不过论这个爬墙我还真不如你!”
废话,咱什么人?21世纪极限运动爱好者,呵呵!
当然玉丽筝没有说出来,她向娄飞婵做一个噤声手势,将飞爪钉在矮墙上,抓住绳索,纵身向下滑去。
才一落地,就感觉到一阵疾风袭来,说时迟那时快,玉丽筝左手握绳,右手挥剑一格。
“哐当”一声,两把剑脊相击,顿时寒光四溅。
玉丽筝借反推力荡到几丈开外,挥剑砍断吊绳,落到地上,同时掏出玉府腰牌,大声说:“我是玉通判嫡女玉丽筝,从京城前来见父亲,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前面榕树阴影里走出一个男子,向后做了个不必跟随的手势,他走近几步,辨认了一下令牌,忙持剑行礼,说:“鄙人,永州府兵巡城校尉龚立辉。”
玉丽筝收起腰牌,问:“我父亲现在在哪里?”
龚立辉说:“在前门。玉通判命我等加强此路段巡逻,提防山匪攀墙而入。不慎冒犯了玉小姐,请多多包涵!”
玉丽筝回头看了看随后现身的几个府兵,说:“无妨,巡城正须要这般谨慎,辛苦了!”
此时,娄飞婵也从城墙上滑了下来。玉丽筝就请龚立辉带路到前门找父亲。
前门人影幢幢,有壮丁市民搬着东西来来去去,玉丽筝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父亲。
“父亲!”
玉远安正拄着拐杖指挥安置物件,忽听得一声“父亲”,语音甚是熟悉,转头一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长女?筝儿?她到永州来了?玉通判拄着拐杖徐趋而来:“筝儿,真是你?”
玉丽筝赶忙奔过去,扶住父亲,说:“父亲,是我,筝儿来了!”
父亲的诀别信她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感动异常,这样的父亲,值得做女儿的冒险奔赴!
见通判疑惑地看向自己,龚校尉忙禀报说:“报告通判,大小姐是从榕树根路段翻墙而入的!”
好一个可心的女儿!
玉通判扶住爱女的胳膊,将她推远一点自豪地看看。
只见女儿窄袖宽袍,打扮利落,发束高高挽起,又顺后脑直披而下,显得英气逼人。而有几绺发丝未曾扎到,从额前垂下来,又平添了几分妩媚,虽非倾城倾国,却也清丽可人。
这孩子身量尚小,形容还没完全长开,但是这通身的气派,倒让人忽略了她的小巧玲珑,只想到机敏侠义。
几个儿女当中,唯有她最出息了!玉通判的愧疚又涌上心头。
“筝儿,为父对不住你!”玉远安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动,“为父之前偏私护短,真是大错特错!”
玉丽筝挽住父亲的左臂,靠着他的肩膀说:“父亲,都过去了,现在弟弟妹妹一切都好,您放心吧!”
又问:“父亲,您身体不好?”
龚校尉在旁边搭话说:“通判大人不幸染上大热症,病了半个月,这几日才好转些。”
玉远安做个手势,止住龚校尉的话头,对女儿说:“我带你去见姨娘。”
玉丽筝挽住父亲的臂膀往前走,只觉得这是一个全新的父亲。他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并勇于承认,在远谪湘西之后,能主政一方水土,为一方百姓勤勉奉公,一直颇有官声。
永州百姓对父亲是信任的,爱戴的,从他们看父亲的眼光和神情都可以看出来。
而百姓听从官府指挥,不受山匪喊话诱惑,更证明父亲颇得民心。玉丽筝对父亲的敬爱又增加了几分。
玉通判临时住处就在前门不远,玉丽筝见过大腹便便的苏姨娘,简单聊了几句家常,就见父亲的几个属僚应召而来。
情况紧急,不宜过多客套,玉通判命心腹守住院门,几个人就商讨起应对之策。
张文尧给玉通判一夜时间考虑,喝令山匪吃饭休整,又在后门只围不攻,看来和扈大炮有别。
此时,玉丽筝才明白张文尧为何与扈大炮纠缠不清,只因为,他亲妹妹做了扈大炮的压寨夫人!
不过,这张文尧还是可以争取的,只须说服他继续在后门围而不攻,对前门作壁上观,就可以了。
玉丽筝建议,明日一早天色将亮未亮时,府兵和民兵从前门潜出,杀睡梦中的山匪一个措手不及。
龚校尉等几个也有同感:山匪已经运来了铁架撞门机,若不主动出击,城门被撞破只在须臾。
玉丽筝说:“我们在城外也安排了一些人手,到时突然杀出,且后续不断,应该可以迷惑和震慑敌人。”
目前永州有府兵九十八人,民兵两百人,才三百人马,又分了三分之一去守后门及东、西两门,用两百人对付前门外三百多悍匪,兵力确实捉襟见肘。
原本玉通判采取以守为攻计策,在四个城门上方囤积了大石头、煤油等物;又支起大锅装满菜籽油,锅下支好干柴,随时准备煮沸菜油。
若山匪真的攻破城门,则城门上的石头、煤油、热油会倾斜而下,再丢下火种将煤油点着,将山匪砸死、烧死、烫死。
而城中家家户户也坚墙壁、挖陷阱、造密室,丁壮手执武器把守要害之处,誓要同山匪决一死战。
当然,现今玉丽筝入了城,情况有了一些变化,能将山匪杀死在城外,更好。
玉通判展纸磨墨,准备写信给张文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