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无法囚困的飞鸟(上)
书名: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本章字数:5628字 发布时间:2022-01-15

格里历1719年8月1日,格林纳达岛最北端的“杜克斯内湾”(Duquesne bay)。

荣兵护着唐娜姐从高高的“天使号”上扶着舷梯走下了“海王星号”,仰头朝上面挥手作别后,就解开系在两船之间的缆绳,“海王星号”缓缓地升帆转舵,朝蝴蝶岛方向疾驶而去。

荣兵和龙德帮分开了,他要先把唐娜姐送回巴斯特尔,之后立即前往拿骚。


审问范侯爵时才意外得知,原来那两只侥幸逃得性命的“霸卡尼亚”竟然也在苏里南!就躲在范侯爵它爹的庄园里。这下就有些麻烦了!范侯爵那些手下回去报告之后,白毛老瘪犊子和洛先生肯定会告诉范公爵,他儿子是被龙德帮抓走的。

据那个“内希安”提供的情报显示,这位范公爵还真不是个善茬!想当年,西班牙海军曾经截断了航路,使他的贸易陷于停顿。他背后的“同舟会”为了给他撑腰站台,竟然动用了两艘一级战列舰!当那两只庞然大物从海岸拐角突然杀出来时,差点没把正在耀武扬威的西班牙皇家海军吓尿喽!

一级战列舰可是有着90门以上大口径火炮的千吨级战舰!像这种五六级的西班牙护卫舰,弄不好两轮炮火下来就被干翻了!吓得它们掉头就跑!两年之内都没敢再玩“破交”,也就是破坏敌人的海上交通航线。


两年后,西班牙人又刺挠了!再次派出四艘护卫舰,封锁了“特立尼达岛”以东的洋面,企图彻底截断荷属苏里南的贸易航路,把它活活困死!

结果同样惊人的事情再次发生!范公爵不知从哪里又请出那两尊魔神站台。这次见血了,有三艘西班牙护卫舰被一通暴打!还好它们都带伤拼命逃走了。从那以后,西班牙人就再也不敢对荷属苏里南实施“破交”了。


不过,这件事情极为蹊跷!西班牙人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艘一级战列舰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整个美洲所有国家的海军全都算上,也没有一艘一级的战列舰哪?

这东西可不是五级六级舰,随随便便就能造个十艘八艘的。这种战略级大杀器就跟后世的航母一样,都是有名有姓曲指可数的!

就以西班牙帝国来说吧,1714年至今,皇家海军四级以上的全部战舰也不过就是——70门炮2艘,60-66门炮19艘,50-58门炮8艘。

看到没?在这个年代里,整个强大的西班牙帝国连一艘90+火炮的一级战列舰都没有!可老范公爵咋就那么牛呢?竟然能够调动这么强悍的战舰!而且一次就是俩!他是荷兰国王吗?更加吊诡的是,这两艘战列舰居然连名字都没有!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它们神秘的身世和来历。


别说当年的西班牙人懵逼了,连听到这个消息的唐娜姐和龙德帮众人都不敢相信。一个土财主,随随便便就能调动两艘星球上有数的国之重器,来给他看家护院?这种事儿谁会相信哪?

荣兵从范侯爵的嘴里都没撬出答案来。他承认确有其事,可连他也不知道他歹迪是肿么变出那两艘一级战列舰来的。

好吧,不管这件事有多离奇,但显然是真的。现在龙德帮绑走了小范,搞不好老范就得发飙!再把那两艘战列舰变出来跟龙德帮死磕!所以两艘战舰必须回去巩卫龙德岛,荣兵只能借用唐娜姐的船去拿骚了。



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促使荣兵必须立刻去拿骚!首要的是,他想去拿骚打听一下,当年黑胡子战死之后,他那个奇特的杯子哪去了?小法呆子在查尔斯顿翻阅档案时曾看到过相关的文件,黑胡子毙命之后,梅纳德上尉只缴获到6盎司金粉,一堆银质的餐具和烛台,10桶蔗糖以及140袋可可豆。其中根本没有那个杯壁上浮雕着一只鬼眼的黑宝石杯子。

荣兵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牧童”掌管的“信章”就是那只鬼眼杯具!因为那只眼睛实在太特殊了。巴里翁内画得不太像,荣兵总觉着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这次范侯爵提起那个黑宝石杯子就是“牧童”最重要的信物之后,荣兵才猛然想起来,第四枚“信章”肯定就是那个东西!怪不得当年黑胡子拿出来炫耀的时候,荣兵和贝勒都觉得那个杯具有一股邪气呢!


现在拿骚还有一些当年跟过黑胡子的余党,荣兵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线索。就算打听不到杯子的下落,他也想打听一下胖子的下落。毕竟他直到最后一直都是跟黑胡子在一起的,关于那个杯子,或许他也能知道点什么。


第二件事也很重要。因为荣兵忽然想起来了,四个月前在拿骚挺解气地耍了傻瓜总督那次,大伙离开他那间小屋的时候,荣兵似乎听到老神棍在身后喊着什么:“……那群霸卡尼亚后面还有一只你们看不见的独眼大鱿鱼哪……”

当时荣兵没当回事儿,现在想起来却吓一身汗!虽说三个人的形容方式不一样,但老神棍所说的“独眼大鱿鱼”,和路易十四所说的“怪虫子”,还有唐娜姐说的“独眼变形虫”,这明显就是同一只畜牲啊?而且老神棍以前还对德克帮提到过那个势力遍布了半个地球的兄弟会,很明显,这说的也是同舟会呀!这老家伙,他怎么啥都知道啊?


据唐娜姐说,自从同舟会由秘密的组织变成公开亮相之后,就总是刻意地装扮自己的形像。当它吸干了一千个人的鲜血之后,就会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角上的血渍,一路打着饱嗝来到闹市区,并当众拿出一个玉米饼子施舍给乞丐,然后就对公众大喊大叫:“噢——买——嘎!我是多么的善良啊?我真是太感动了!我真想给仁慈伟大的自己跪下来磕几个响头啊!”

所以说,像“霸卡尼亚海盗团”秘密地为它服务这种丑事儿,是同舟会绝对的机密!这是唐娜姐的弟弟卢卡斯以生命为代价才换来的情报。可那个老神棍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灵异的占卜术吗?既然老家伙连这个秘密都知道,那他会不会还知道同舟会更多的秘密呢?



当唐娜姐听荣兵说到,老神棍曾经神准无比地预测了贝勒的遭遇,还有他把同舟会形容为“独眼大鱿鱼”的时候,唐娜姐极为震惊!她毫不迟疑地说:“荣兵,这位傻瓜总督绝非常人!你马上把他请来,我想和他谈谈。我敢断言,他一定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荣兵当即决定,立刻去拿骚找到老神棍,不行就把他绑走!这次说啥也得把这桩桩件件的疑惑全都搞清楚。尤其是关于同舟会的秘密。


老德克见荣兵执意要去拿骚,本打算派几个人跟着他的,但荣兵拒绝了。龙德岛现在急需防范对手的反击,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再说了,小话痨还在那边呢,拿骚毕竟是他哥的治下,荣兵在那里还能有啥危险?就拒绝了大叔的安排,只身随唐娜姐上了“海王星号”。

两天后,船到了蝴蝶岛。唐娜姐下船之前再三嘱咐荣兵,一定要注意安全,务必把那位神秘的傻瓜总督请来。荣兵向唐娜姐保证之后,“海王星”就转舵扬帆驶离了蝴蝶岛,继续向北朝巴哈马群岛疾驰而去。


“海王星号”是一艘75吨的小型“兹贝克”(xebec)三桅船,这种船在美洲这边并不多见。它的原型是一种在红海航行的阿拉伯商船,也被称为快速三角帆船。这种船型吃水极浅,拥有超强的迎风航行能力!这点上丝毫不逊于斯库纳纵帆船。

借助洋流和顺风,速度惊人的“海王星号”只用四天就抵达了“新普罗维登斯”,在一个阴云四合的下午驶进了拿骚港。



八月的“新普罗维登斯”岛上繁花盛放草木葱茏,碧水环绕着洁白的沙滩,景致真的很美。就是太热了,每天都有三十几度。尤其是今天,闷热得令人烦躁!

不是说地球一直在转动吗?骗人的吧?它要真是一直转动着,为啥整整两天了,这座海中的小岛都还甩不掉头顶那团漆黑如墨的乌云呢?一场暴风雨眼瞅着就要来了,可它足足酝酿了两天还在犹犹豫豫的……闷热的空气潮湿得一伸手就能拧出水来,徒惹人心烦!


下午四点半,一个残疾的老头准时来到了总督府前面的小广场上。他左手拄的拐棍上勾着一截锈铁丝,铁丝下面拴着一个破布袋,右手拿着一根小铁钩子,弯下腰低着头,在小广场上逡巡着。见到地上有纸屑垃圾落叶之类的,就用铁钩子钩上来塞进袋子里。

老神棍抬头望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天空,赶快“笃笃笃”地拄着棍子朝总督府后面走去。在楼后巡视一圈儿,就得赶紧回去了。否则暴雨突然下起来,就自己这破腿脚和破身体,准会又被淋得大病一场!



楼后面还挺干净的。上午来过一回了,现在也没什么垃圾,就窗根底下有几片扇叶葵的大叶子。老神棍拄着棍子走过去,刚伸出了小铁钩子……

“嗒!”

一个小纸团从上面扔了下来,砸到老神棍的肩膀后滚落到地上。抬头望去……二楼的一扇小窗户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谁呀这么没素质?高空抛物有没有公德?不对!这……这是故意扔给我的吧?

老神棍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又警觉地四下里一望,就使劲地往前又走了几步,再吃力地蹲下去,把纸团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赶快转身挪到了墙根处,把纸团慢慢展开……

片刻之后,他就“笃笃笃”地拄着棍子快步离开了总督府的小楼,以一个老迈的残疾人最快的速度朝山下走去!



拿骚港口西侧的高崖之上是一座要塞。要塞的外墙和炮台都经过了修缮,可地下二层的监牢明显一点没动过。潮湿、阴冷、破败、还散发着一股呛鼻子的百年霉腐味儿!


又被关进黑牢里了。这算是三进了宫吧?当年在鲨堡黑牢里淬练的夜视眼有所退化,被关进来好几个钟头了,荣兵才渐渐适应了地牢里特有的黑暗。

通常来说,监牢过道的墙上都挂有壁灯,且日夜不准熄灭,这是为了防止犯人们趁黑整点啥幺蛾子。不过天长日久的,狱卒也难免惰怠。有时值夜班睡着了,灯油燃尽了也没人管。犯人们的夜视眼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可这个空空荡荡的监区里就关了荣兵一个,没必要点灯,狱卒把大铁门一锁就上去了。


看着地上又脏又破的麻布垫子,荣兵苦笑着摇了摇头……以前的拿骚就是个现实版的美洲恶人谷!可那时自己在这里进进出出混了好多年啥事儿都没有。可现在呢?变成了号称法制的大英帝国殖民地,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被关进了黑牢。这人生啊,可真够刺激的!

还有啊,这人性也是真挺耐人寻味的!老德克帮五年前在拿骚时,就一直住在老沃克家,大伙和老沃克一家相处得极好,其中小妮儿可以算是荣兵的死党了。后来在老沃克一家最危难的时候,是德克大叔拦住了暴怒的和泥哥,才让老沃克全家躲过了一场大难!两个月前,荣兵在哈瓦那又救下了老沃克最小的儿子查尔斯。可老沃克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今天下午上岸之后,荣兵一边朝城镇西边走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对付那个老滚刀肉,除了骗没别的办法。老神棍的死穴就是他那个“墨西哥任务”,上次自己答应帮他刷那个副本,居然真的骗到了基德藏宝!可惜过后自己太得意忘形,把老东西狠狠涮了一顿出气。看来这次真得拿出点演技了,否则,那个贼精溜滑的老家伙是绝对不会跟自己走的,更不会透露唐娜姐和自己都急于知道的秘密。


心里酝酿着各种损招儿,一路来到老神棍的“总督府”。却发现破草屋里根本没人,荣兵就转身朝穷鬼乐园走去。在拿骚,无论想打听点啥事都得去那儿。

走在穷鬼乐园下面长长的石阶上,忽听上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老沃克正带着几个民兵匆匆走了下来。

荣兵笑呵呵地仰起脸来打着招呼:“沃克大叔好。小查尔斯回来了吧?莎拉大婶和小妮儿都好吗?”

老沃克也站住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荣兵,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只嗯了一声就问道:“罗宾,德克他们在哪儿?”

“德克大叔他们没来,我自己来拿骚办点事。”

“龙德公司只有你自己来了?”

“对呀。”

“噢,那请您跟我去那边一下。”老沃克指了指下面。

荣兵狐疑地转过身去,被老沃克按着肩膀走到一栋小楼的后面。


看看左右无人,老沃克忽然挺直了胸膛,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宣布:“罗宾先生,现在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奉总督之命,有些事情要找龙德公司的七位董事调查核实。”

荣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沃克大叔,你、你要抓我?”

“只是请您去一趟。罗宾,咱们是老相识,我知道您是个理智的人,所以我不希望用上令人不愉快的方式。明白吗?”

“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抓我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哪怕是个借口也行啊!”

“对不起,这部分不归我解释,适当的时候,总督大人会亲自向您解释和问询。走吧。”


荣兵闭嘴了,他知道再说啥也没用了。认识这么多年,他才终于领教了这位拿骚硬汉“托马斯•沃克”先生。看来,他和罗杰斯总督是同一类型的忠君爱国者——是非道义良知都不重要,制度和程序高于一切!行,算你们狠!那就跟你走吧。

可荣兵万万也没料到,沃克大叔根本不是带他去总督府,而是直接把他送到西崖要塞关进了地下黑牢。



手把着铁栏杆也不知站了多久,荣兵终于确定,今天是不可能再把他提出去审问了,这才不得不试着与这个又脏又臭的环境相处。他把那个落满了历史积尘的破垫子拽到墙根,背靠着冰凉的石墙坐了下来……


其实现在除了肚子很饿,被抓的事儿他还真没怎么担心。罗杰斯总督能够抓捕自己的理由,说出大天来,不也就是龙德帮在海洋客栈拦截运奴船的事儿吗?

首先,龙德帮的行为并不是传统的海盗行为,客观上还等于是间接地保护了奴隶的生命和奴贩的利益呢。其次,龙德帮截停的船只各国的都有,英国的居多。但基本上都是北美十二州的,肯定没有一艘是巴哈马的。你罗杰斯大人不是程序正义的狂热推崇者吗?没有直接证据,又不是你辖地的船只受害了,你有什么资格起诉我呢?


要真论起来,你罗杰斯总督非但不该把我扔进黑牢,反倒应该在你的总督府邸高规格宴请龙德帮全体呢。别的不说,就龙德帮已经端掉的那四个“霸卡尼亚海盗”的巢穴,真让总督大人你自己去剿灭,你做得来吗?

想来想去,荣兵也没琢磨出罗杰斯抓捕自己有什么过硬的理由。或许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想找个茬出口气吧?毕竟自己上次还当众怼过人家呢。所以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估计关个一两天也就放了。

“嘁!小心眼儿吧!”荣兵自言自语地叨咕着。



算了,想那么多都没用,荣兵现在应付守牢狱环境已经很有经验了。到了这种地方,你就得让自己的思维简单化,本能化,千万不能想太多。想得越多人越脆弱,整不好都能疯喽!就得让自己凭着求生的本能熬住撑住挺住!不管这段时间有多长,你都得熬过去,一直熬到出现希望。

看看人家范厨师,明知必死,还躺在破草垫子上晃着脚丫子大沟沟美大沟够浪呢。荣兵可没老范那两下子,在这寂静又笼音的黑牢里,真唱一句,估计都能把自己吓哭喽!

 

晚上八点之后,伴着刺破苍穹的闪电和重加农炮齐射般的雷霆之声,整整酝酿了两天的暴雨,终于疯狂地向新普罗维登斯岛上发起了总攻!不过此时身在地下黑牢里的荣兵已经听不到雷雨声了。在安静和黑暗中,他命令自己抛空大脑什么都不想,不知不觉地就困倦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平日做人心存善念广结善缘,那么每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送出去的善或许还会回来温暖你自己。——《荣兵日记•荣父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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