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就地休息一晚,又连着赶路四天,携带一身风尘与疲倦,终于来到襄城,歇息一晚,养精蓄锐,第二日辰时出门打探郝家西郊别苑。
普通百姓一听这地,如谈虎色变,避之不及,一连问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问出。
韩柏松心有不甘,拦下一个四十几岁的肥胖妇女,出手就是五两银子,那妇人两眼发光,滔滔不绝地交代:“郝家在襄城是大户世家,百年书香,出过一个状元、两个探花、三个进士,荣耀至极。郝家西郊别苑那位是郝家庶子,名叫郝秋念,在上一代与郝家断绝关系,带着一大群美妾入住西郊别苑,从此单门独立。”
妇人收好银两,又道:“不想五年之后,郝秋念突然身亡,一群美妾或死或走或守着西郊别苑。此后,西郊别苑落魄,慢慢变成了鬼宅,阴气重重,这十几年来,再无人敢靠近。”她言语间透着惊恐,但因银子到手,脸上肥肉散做欢喜。
柴伯骏满眼不屑,问:“西郊别苑在哪儿?”那肥妇道:“西郊别苑在襄城西北,快马加鞭过去要大半日。”韩柏松掐指算了算,道:“此刻启辰,到西郊别苑,正好入夜,如何?”柴伯骏道:“好。”
四人一路快马朝西北而去,黄昏日斜,远远望见了那西郊别苑,一个极大的园子,方圆数里之内,果真荒无人烟。
四人来到别苑门口,天上已添了几点星辰,月牙初升,银光惨淡,四周漆黑一片,耳边不时传来孤狐野狗的叫声,杨霏盈心中升起淡淡的惶恐,往柴伯骏身后缩了缩。
柴伯骏问:“你害怕?”杨霏盈实诚的点头,柴伯骏长臂一伸,道:“我带着你。”黑影一晃,两人越过墙头,不见踪影。
韩苏二人系了马匹,回头不见了两人,韩柏松看着大门紧锁,指着墙头,道:“大黑影和盈儿姑娘先走一步了么?”
苏好不答,飞身跃起,逾墙而入,韩柏松紧随其后。院中阴风习习,寒气森森,四周藤蔓野草,荒芜破败。
柴伯骏一身黑衣,黑夜里极难辨认,但杨霏盈背缚青弓碧箭,夜里隐隐发光,倒也好认。韩柏松小心翼翼前行,四下张望,疑惑道:“大黑影去哪儿了?”
苏好默默前行,一言不发,韩柏松心里憋火,瞥向苏好,道:“他再不出来,我可要大声叫喊了。”苏好依旧不说话,韩柏松也堵着一股气儿,拉长声音,作势大喊:“大……黑……”
身后忽然刮来一阵疾风,耳畔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干什么?”韩柏松和苏好双双一惊,回头看去,眼前火光闪烁,映着一张冷峻的面庞,一双锐利的眼睛。
苏好猝不及防,脸色微微泛白,她素日里胆子也大,但柴伯骏行动如风,来去无声,突然出现,着实吓人。
柴伯骏站得挺直,身后背着杨霏盈,举着火把。韩柏松低声骂道:“鬼没抓着,倒先让你吓个半死,你去哪儿了?”柴伯骏道:“阿灵说,先点火把照明。”
他一进来就独站高墙之上,居高临下地审视荒废的宅子,虽是五月的天,白日里颇是炎热,此处却是凉风阴阴。
月光淡薄,看不清底下情形,杨霏盈有些瑟缩,扯了扯柴伯骏,道:“伯骏哥,这别苑黑漆漆的怪瘆人,我们点根火把罢。”
“好。”柴伯骏应声,带她跃落院中,这荒草枯木甚多,两人点起火把,再回到高墙之上,就听到韩柏松的叫唤,柴伯骏一晃而去,快如疾风,真真吓到了韩苏二人。
四人踏入第二进院子,断壁残垣,长廊倾颓,时有寒鸦凄鸣落到耳边,脚下坑坑洼洼,野草猖狂,碎石断木,拦住去路。
杨霏盈心中隐隐惶恐,右手紧紧拽着柴伯骏衣袖,快步跟随,连苏好也微微心慌了,韩柏松一步一警惕,柴伯骏却大步向前,像极了登堂入室,走得理直气壮,踩得碎石枯枝簌簌作响。
转到长廊尽头,眼前赫然两件长裙,一红一白,吊挂树上,摇摇曳曳,杨霏盈攥紧拳头,手心渗出细汗,柴伯骏步伐极快,她只能加快脚步。
进了第三进院子,没走几步,脚下传来“卡擦”一声,杨霏盈低头一看,竟是一堆凌乱的骸骨,旁边摆着一双红色刺眼的绣花鞋,她吓得惊叫一声,柴伯骏抬脚踢散了那骸骨,杨霏盈催促,“伯骏哥,快走。”
这院子极大,愈发破败,走在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之间,如过阴间地狱,身旁似有影子晃动。
苏好右手轻轻按在剑柄上,韩柏松道:“大黑影,夜鬼已出动。”他悄悄挪到苏好身侧,轻声吩咐道:“你伤势未愈,不用你出手。”苏好默然前行,不答。
眼前忽然闪过三个白影,转瞬即逝,韩柏松道:“出来了。”柴伯骏嘴角浮起冷笑,将火把往后一扔,飞身跃起,追最远的那白影而去。韩柏松接住火把,踏起轻功,追另外两个,苏好长剑出鞘,不甘落后。
柴伯骏跃走,速度之快,杨霏盈扯着他衣袖,被他带了出去,一个踉跄,结结实实的摔到野草堆中,再爬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无人。
杨霏盈心慌不已,急道:“伯骏哥,阿好,韩大哥。”话音一落,脚下不知何物,窸窸窣窣,一窜而过,她吓得哆嗦,自知不能原地等待,壮着胆子快步疾行。
柴伯骏速度如风,眼看便要得手,那白影往假山一晃,似乎撞进了假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假山上兜转一圈,毫无发现,心有不甘,拔出黑剑,破王剑随手而出,将假山劈了个粉碎。
韩柏松苏好追逐的白影,也在附近一晃消失,两人找寻一番,仍旧无果,听到柴伯骏劈山动静,纷纷赶来。
韩柏松笑道:“没抓到鬼,先掘坟墓,这倒也不错!”苏好四处张看,问道:“掌门,盈儿在哪?”
柴伯骏后知后觉,左看右看,惊问:“阿灵没跟你在一块?”苏好摇摇头,道:“盈儿一直跟在你身后。”
柴伯骏竟将杨霏盈丢了,他飞身一跃,腾升至半空,扯开嗓子大喊:“阿灵,阿灵……”
这巨响如雷,惊醒荒园中的寒鸦,拍翅离巢,夜空中,寒鸦黑影,鬼魅一般,恍然一道诡异的风景,又落下“嘎嘎”之声,柴伯骏的黑影一闪即逝,徒留寒鸦乱飞。
韩苏二人仰头望去,无奈长叹,韩柏松伸手揉揉额头,说道:“打草惊蛇,未战惊敌,大黑影若认第二,谁敢居第一?”
今夜一行,刺探虚实居多,柴伯骏找人,混然不动脑子,冒冒失失地就嚷嚷,如今虚实未探,鬼怪未捕,这一叫嚷,偌大的废园如同一个瓮,他们等同当中的鱼鳖。
柴伯骏怎会考虑到这层顾虑,他一起一落,大声地喊“阿灵……”杨霏盈害怕之际,陡然听到柴伯骏的叫喊,提着的心顿时落下,又喜又暖,她大声回应:“伯骏哥,我在这儿。”
她循声而去,脚踝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低头一看,原来是藤蔓,便松了口气,再抬头时,入眼一张鬼脸,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吐着长长的舌头,划过杨霏盈额头,湿湿软软。
杨霏盈全身冷汗涔涔,汗毛倒竖,眼看那白衣之下,一双干枯的手朝自己伸来,她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伯骏哥,救命啊!”
惊悚无助之际,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找死。”耳边一股剑气划下,眼前的白影被劈成两半,身后两个正要上前的白影立即隐去身影。
一个高大的黑影落在杨霏盈身旁,她惊恐之下,转身抱住黑影,身子轻轻发抖,颤着声音问道:“伯骏哥,是……是真的鬼么?”
柴伯骏被杨霏盈一抱,身子顿时僵住,直挺挺地杵着,他支吾说道:“我……我不知道,反正……死了。”
杨霏盈转头一看,果然没了白影鬼脸,便松了口气,放开柴伯骏,她情急之下的举动,此刻也觉羞赧,低头问道:“阿好和韩大哥在哪?”柴伯骏转身命令,道:“上来。”
他背起杨霏盈往高处一跃,借着脚下的破墙楼阁,身影窜跃落起,片刻功夫便落到韩苏二人身边。
韩柏松问:“杀了?”柴伯骏点头,反问:“还要留着给你带回家么?”
这一句话堵的韩柏松哑口无言,苏好心情愉悦,朝他竖起大拇指。韩柏松道:“既然打草惊蛇,便先下手为强吧。”
他当先走在前头,柴伯骏左手拉了杨霏盈,右手持黑剑,杨霏盈担心影响柴伯骏对敌,说道:“伯骏哥,我跟着阿好就好。”
柴伯骏脱口回答:“她靠不住。”苏好微微一愣,韩柏松却先恼了,辩驳道:“大黑影,丢了盈儿姑娘的人可是你。”
“我……”柴伯骏语噎,不知如何对答,转身对杨霏盈道:“阿灵,你跟紧了。”
踏入第四进院子,院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白雾,废弃的宅院,愈发鬼气森然,耳边似有女子在幽怨地哭泣。苏好壮起胆子,道:“装神弄鬼。”
白雾中似有影子晃动,柴伯骏最先察觉,他长臂一伸,揽住杨霏盈,飞窜出去,韩柏松苏好惊讶之际,柴伯骏黑剑横扫,破王剑劈向那影子,影子“吱”一声,掉落一件碎袍。
柴伯骏脚步不停,跃向另一个影子,杨霏盈被他一手揽在怀里,带着奔跃,说道:“伯骏哥,你放下我罢。”柴伯骏道:“你抱紧了。”
说话之际,破王剑的挑字诀之“苏武牧羊”一招,应手使出,剑气飞出,眼前的影子已被劈碎。
园子里忽然涌现出大批白影,浮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苏好正要拔剑,韩柏松一把拦下,将她护到身后,右手抬起,十几枚鱼鳞镖咻咻飞出。
几个白影一晃,躲了过去,两个影子被打落,两人上前一看,不过两件白袍罢了。韩柏松满头疑惑,道:“一件衣服,还能成精?”苏好踢开衣服,大步前行,拉开与他的距离。
柴伯骏又劈了两个白影,只见衣服不见人,杨霏盈胆怯褪去,好奇升起,她有青弓碧箭,能箭射白影,何必成为柴伯骏累赘,又道:“伯骏哥,你放下我罢。”
柴伯骏目视前方,道:“你跟不上我,一会儿又弄丢,我还要去找你。”
杨霏盈小嘴瞥起,心里嘀咕:“放眼江湖,有几个人能跟上你。”眼前又一影子闪过,柴伯骏人未跃起,黑剑已先出招,御字诀之“水击千里”,剑气如水打出,刺破影子。
柴伯骏落地,扬手挥剑,出“提炉献香”一招,剑影落下,斩落一个影子。韩柏松射落两个影子,便不再出手,一路疾追,始终抓不住一个,他轻功师承韩代天,虽比不上柴伯骏,但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竟追不上几只影子,他心中不甘,交代苏好道:“顾好自己。”
韩柏松加快步伐,只追不动手,眼前却忽然落下一个黑影,两个白影“吱呀”一声,白袍落地,柴伯骏不屑说道:“韩大头,你动作太慢。”
韩柏松愤愤不甘,道:“大黑影,你把影子都劈了,怎么找到老巢?”
杨霏盈恍然大悟,道:“伯骏哥,留着这白影带路。”眼前又一白影闪过,柴伯骏当即警惕,正要追去,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
杨霏盈巧笑嫣然,道:“阿好和韩大哥追去了,我们在后边慢慢地走。”
韩柏松与苏好双双追去,不远不近,一不留神,那影子又消失在薄雾中,韩柏松回头,瞧见柴伯骏步伐缓慢,悠悠然不疾不徐,他道:“大黑影,你变乌龟了么?”柴伯骏哼哼说道:“本大爷让你的。”
四人来到一破败的阁楼前,韩柏松指了指黑漆漆的里边,道:“你先进还是我先进?”
柴伯骏不答,牵起杨霏盈的手,往里走去。杨霏盈扭头,招呼苏好跟上。也不知这阁楼里还有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