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盖一罩,炉底倏地涌出醇香的酒液,须臾间将金炉灌满。刁蛮还没来得及动作,酒便漫过了头,鼻孔里也灌满了酒。
她本能地张嘴呼吸,芳香的酒浆便泄洪似地往她嘴里灌,不多会儿,肚子便鼓成了个球。不过喝了不少酒后,炉里的水线下降了两寸,勉强可以露出半个头来。
可她刚缓口气,炉里的酒便急剧地沸腾起来。
灼烫的酒如火一般燎着全身,刁蛮赶紧凝神掐了一个辟火诀,又结了一个圆形气泡的结界护住全身。
气泡在沸腾的酒浆表面滚动,刁蛮瘫趴在气泡里,缓气养神。虽然隔绝了外界的滚烫的环境,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刁蛮渐渐感到体内燃起一团火,那团火越烧越旺,烧得她浑身血液似要沸腾起来!
感觉身体不对劲儿,刁蛮赶紧起身,试图去掀头顶的金盖,她可不想坐以待毙!
可她甫一站起身,一阵头晕便猝不及防地袭来,随即身体晃了晃,又被沸腾的酒浆一颠,没站稳,跌坐下来。
再次试图站起来,发现头越发晕了,身体也越发地软!这是没能站稳!
重复了几次后,刁蛮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思维也渐渐游离,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她恍惚分不清究竟是在结界里还是在沸腾的酒浆里,以至于她心底不由地升起一丝恐慌——她不是不快要被煮化了?
脑袋越来越昏沉,眼皮越发地重,刁蛮觉得再不行动,自己很可能就要被炖成醉貂了!
于是,她再也顾不得她威武强悍的刁蛮形象,勉力翻身坐起,拍着大腿嘶声力竭地嚎了起来:“天啊!我刁蛮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厄运横死在此?
在我刁蛮漫长的貂生里,我刁蛮就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连麻雀蛋都没掏过!
下雨天还给小鱼儿撑伞,乌龟也受过我刁蛮的恩惠,小虾小蟹我也给它们喂过食,还唱歌给小蚌听......呜呜呜......想不到他们的同伙竟然要吃了我!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可怜我刁蛮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能长命百岁!天啊,你真是不长眼啊!啊啊啊......”
鱼王、龟丞相、虾王、蟹王和蚌王皆苦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屁股在凳子上磨来磨去,如坐针毡。
见被点名的几个没啥动静,刁蛮又手中变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发干的眼睛,随即爪子虚晃地指着酒浆中一个个翻腾的气泡,粗声气嗓地骂起来。
“还有你们!满殿的海神、河神和湖君!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恶龙为非作歹无动于衷?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无辜的生命被残害而置之不理?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却原来都是衣冠禽兽!
仙人慈悲为怀普济众生的信仰丢哪里去了?你们简直丢了仙人的脸!呸!本刁蛮以你们为耻!”
众宾客干皱着眉,这大概是有生来最难熬的宴会了!
不过看来,他们的担心有点多余,这貂竟然还有闲情扯着嗓子唱大戏!定是有啥金丹护体!
见刁蛮尚有力气喊叫,无咎颇为怀疑地看了南海龙王一眼,以为南海龙王留了一手,炖了这么久,也该酒干肉烂了吧!
南海龙王皱眉端坐,正在猜疑着那小貂与清弦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否已经......做了对不起凤迎的事儿?如果这样的话,凤迎怎么办?
然而凤迎公主,却一副事外人的模样,兀自镇定地举杯喝酒,一杯接一杯,没有理会其他人,可那满杯的酒刚碰到唇沿,杯中便已空空如也。喝了那么多杯酒,竟也没有酒醉的迹象!
炉子里的酒浆蒸腾了不少,水线却不见下沉,刁蛮始终漂浮在最上面,远离炉底烈火的灼烧。
见外面还是没啥动静,刁蛮把手绢一扔,又拍着腿扯着嗓子鬼嚎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痛......死我了!痛......痛死我了!救救我!快救救我!这回......我是真的......要死了!真的......真的要死了!啊啊啊......”
鱼王拿手帕擦了擦发红的眼睛:“刁蛮,你走好!”随即趴在蟹王肩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突然,大殿上落下一道灵光,众人定睛一看,是清弦殿下。
清弦一赶到龙吟殿,便听到金炉里刁蛮的嘶叫声,当即果断地拂袖,将金炉掀翻!
刁蛮随着圆形的气泡滚了出来,她趴在地上,抬起头,瞪着迷愣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模糊的一道人影,挺拔如松,伟岸如山。
“嗝!是呆子!”
刁蛮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晃头晃脑地扑过去抱着清弦的腿,醉眼醺醺地看着清弦,声音软糯如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哒!”说完,她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头和眼皮,向前扑倒在地,睡了过去。
清弦见刁蛮无事,放下心来。
“大哥!”无咎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清弦,“此妖殿前冲撞龙威,无咎正将她就地正法,你这是啥意思?”
清弦平静地看着无咎:“此事因我而起,亦是我管教无方,我愿代她受罚!自此,我便退居螺城,无召不得踏入琉璃城!”
清弦此话一出,满殿再次哗然!南海龙王当即皱了眉,继而失望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西海龙王则面浮喜色,颇有些得意。北海龙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闲闲地喝着酒。
洛暇公主眸光一转,烟雾色的眼睛复又落于无咎身上。凤迎公主面无表情,照样喝酒,豪迈不羁。
无咎闻言,心下一阵欢喜,然而面上不动声色,故作大度地摆摆手:“大哥严重了,既然这小妖是大哥之物,大哥领回去,好生教养便是了。王若追究,无咎便替大哥挡下了吧。”
见好就收,时机正好,众宾客纷纷称赞海王之孙,皆人中翘楚,兄友弟恭,情深动人。
海王寝殿内,海王坐靠着床,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床前的彩衣:“你撒谎!”
彩衣面含怯色,大气不敢出。
海王沉声道:“弦儿在人间历劫那几年,身边不只有你,还有那妖女,是不是?”
彩衣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不如实告之本王?”
彩衣低着头,怯声道:“彩衣以为,殿下服了绝情花,便会将那妖女忘得干干净净,从此便当没这个人,彩衣也不愿王为此事烦忧,遂将她隐瞒......岂料她阴魂不散,自己找上门来!”
海王勃然大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给弦儿下情花毒!”
彩衣身体瑟缩了一下,抬头看着海王,强作镇定地道:“彩衣别无他法,殿下已经对那妖女情根深重,彩衣只好出此下策!”
海王闻言,沉吟不语,半晌后,他摇头道:“情花毒只对动情的人管用,看来,弦儿对那妖女,是动了心了!“随后他又沉目看着彩衣,”你细细说来,那妖女是如何与弦儿相识的?”
彩衣不敢隐瞒,将凡间刁蛮与清弦相遇相识以及所经历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向海王坦白。
海王听完一切,喃喃语道:“如此说来,那妖女与那人并无关系。”可他无法消除心中的疑惑,妖女那张脸与那个人太像了!
看到她的瞬间,他脑中便出现那个人的脸来,那张让他数万年来恨之切齿寝食难安的脸,每每想起浑身便锥心刺骨般疼痛的脸!那张他恨不得拿剑戳几万个窟窿的脸,怎么会在他看到妖女那张脸的瞬间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看来,此事还需求证一下!
他又问:“太微宫今年遣人送来贺礼了没有?”
彩衣回道:“太微宫宫主打发芙蓉仙子送来一颗万寿桃,礼物送到后,芙蓉仙子便回去了。”
“你拿着本王的令牌,亲自去一趟太微山,把贺礼还回去!”
彩衣诧异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海王,以往太微宫送来贺礼,海王都是喂了龙铡的,今年......
海王接着道:“太微宫宫主膝下有一女,你留心打探一下,那女儿长啥模样,是否还待在太微山。”
“是!”彩衣什么也没敢问,起身接过海王投过来的海王令牌,带着满腹狐疑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