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箭楼的二层东侧,杨文玉脱了衣衫,擦拭了身体,候着的医官帮着清理了伤口,上了些金创药,所幸都是些小小的擦伤和青肿。
等杨文玉穿戴已毕,众人便退了出去。杨文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想起白岩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焦躁,刚站起身,却听门口有人说道:“殿下,白岩求见。”
杨文玉赶紧开门:“师父,你这回升官了?”
白岩进了屋,反身关上了门,笑道:“如今军情司没什么要紧差事,军中又缺人,所以就回禁军做了右卫的将军。”
他打量了一下杨文玉:“殿下,您能从千军万马中脱身我是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能把四五千人带回城里,我是真没想到。”
“只是,”他顿了顿,“刚才禁军们齐声唤你钱主事,只怕有心人会记在心里。”
杨文玉沉默了一会,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带着大臣们在箭楼观战:“无忌那孩子说了什么?”
白岩苦笑了一下:“他倒没说什么,不过兴冲冲的跑下去找你而已。”
“无妨啦,”杨文玉道,“左右不过是个身份,等把秦国人赶出去,再换一个好了。”
看着白岩欲言又止的样子,杨文玉道:“师父,您但说无妨。”
“殿下,这军情司的差事您就别做了,”白岩道,“皇上的意思是……”
“打住,”杨文玉知道白岩要说什么,“师父,我爹让您来做说客吗?”
白岩点了点头:“殿下,贾大哥他们和我都觉得皇上说的有道理,如今的形势有一位像您这样的皇储,可以安定军心民心。殿下的想法我也知道,本来我也犹豫该不该来做这个说客,但是今天我看到数千禁军对您感恩戴德,我就下定决心了。殿下,这天下的重任,终究还是要您来帮陛下分担!”
说完,他叉手行礼,深深的拜了下去。杨文玉慌忙扶住白岩,喉结滚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白岩也有些心疼自己的徒弟。他知道杨文玉一心只想辅佐自己的大哥杨文博,大哥死后,他就很自然的把杨无忌当成皇位的继承人。如今要劝他做太子,心里这关无论如何是过不去的。
“殿下,”白岩道,“您也不必着急做决定……”
“不,”杨文玉终于说出话来,“皇位历来都是传给嫡长子,自然也是传给长孙,无忌会做个好皇帝,我会尽心辅佐他。”
白岩道:“殿下,为今之计,大隋江山稳固才是第一位。皇储者,国之根本。如果天下太平,皇长孙做皇储并无不可,但是现在大厦将倾,百官军民都在期待一位能够协助圣上匡扶天下的皇储,一位能够打胜仗的皇储。殿下真要为皇长孙考虑,就应该先占了太子的位置,将来大隋江山无忧,这皇储的位置您还可以再想办法推让。退一万步说,当今圣上千秋万岁之后,谁当皇储不就是您说了算吗?”
“这……”白岩的话似乎毫无错处,杨文玉不禁陷入了沉思。
白岩嘴角微翘,知道已经说动了这位三皇子,便道:“殿下,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报警的鼓声,师徒两人赶紧跑了出来,直奔箭楼的三层。
二人来到最顶层时,杨固之等人已经站在了栏杆旁,杨无忌却不知去了哪里,玄甲卫们看到白岩和杨文玉一同上来都没什么表情,大臣们却都若有所思。
杨固之招了招手:“文玉,你过来。”杨文玉赶紧站到了杨固之的身边,叉手躬身道:“父皇。”又冲站在皇帝身后立着的玄甲卫行礼道:“贾叔。”
那玄甲卫身材高大,国字脸上留着和皇帝一样的三绺长髯,见杨文玉行礼,也微笑回礼道:“殿下。”
杨文玉向前看去,只见秦军退到了城墙的三百步之外,更远处,有数十辆盾车护着一尊火炮和两辆大车缓缓而来。
杨固之拿着千里筒看了半晌,又递给杨文玉,自己揉了揉眼睛:“文玉,你看看。”
远处的盾车重重叠叠,只能在盾车与火炮拉开距离时才能看见一些细节,火炮前细后粗,不知是铜是铁,四头牛在前面拉,后面的士兵依然要很用力的推。
两辆铁厢车紧随其后,杨文玉估计装的无非是火药弹丸等物。杨文玉看着看着,想起了那日也是这样看着夕儿跟在大车后面步行,居然走起神来。
“文玉,”杨固之有些疑惑,“你笑什么?”
“啊?”杨文玉回过神来,看见众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哦,父皇,我是在想秦人无论国力军力,都与我大隋相差甚远,如今能打到大梁城下,无非一靠故魏门阀作为内应,二靠火炮犀利。如果我们能夺来火炮,或毁掉火炮,又或让这火炮无法使用,那么城外这十万秦军也不过是些刍狗而已。”
“高见!高见!”一位大臣拍手叫好。
杨文玉皱了皱眉头,其实自己也不过是搪塞一下,哪里是什么高见。
他看了看那叫李恭的大臣,脸上虽然是满脸堆笑,眼神里却带着嘲讽。
李恭问道:“殿下刚才面带微笑,想必是已经有了比毁掉城门阻挡火炮入城更好的办法。”
李恭不过四十多岁,已经是户部尚书,掌管赋税钱粮,是晋阳李氏头一号的才俊。
杨固之即位以来,总在暗地里打击门阀士族,而李氏仗着与后族百年的联姻关系,成为为数不多能在朝堂立住脚跟的门阀。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门阀在察觉杨固之的意图之后,也都明里暗里的进行反击,而李恭,则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位。
杨文玉笑了笑:“李尚书谬赞,文玉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小子,见识不足,思虑不全,虽然有些想法,但是必然漏洞百出,还请诸位大人指正。”说完他看了看杨固之。
杨固之点点头道:“说来听听。”
“毁掉城门这件事完全在我们控制之下,”杨文玉看了周围的大臣,“没有风险的事情得利往往也很小。”
李恭笑道:“可以拖延秦军火炮入城,怎么能说得利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