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客栈里，形形色色的妖怪们围聚一起谈天说地，道着近日来妖界发生的奇闻异事。
有人说金隐城已群龙无首可以设法入城掠宝；有人说甫佐城如今已是人族的地盘，少有妖怪再去了；有人说蓬莱岛发生动乱了，岛主归西已由其女掌管。
觥筹交错间已是杯盘狼藉，又有一人掺合进酒后杂谈里，说近日万花瑶台发生巨变，万花族首领已被更替，新主是当年的万花领主遗孤，效命前主的侧近护卫一个不留。
“说起那少年啊，当真是狠角色，面对同族丁点儿不曾手软！”其中一人骇然道。
“诶，这话不对，杀父之仇哪有不报之理，况且屠杀的都是曾经的叛徒，对叛徒不可仁心！”另一人驳道。
男人们高谈阔论的场面，醉酒的丑态，在这客栈里比比皆是，到处都散发着熏天的酒气，怪不得少有女子来此。
墙角的酒桌边，白斯寒看着对面的人，脸上不由露出调侃的神情：“你的消息传得真快啊，新领主。”
整夜，面前的酒杯都未动过，狸吾双臂置于酒桌上，陷入良久的沉思，旁人口中那些恩怨情仇，碰酒喧闹声，似皆不入耳。
“你想什么呢。”白斯寒用指尖敲了敲酒桌。
狸吾这才拿起酒杯，还没碰到嘴又被他搁下：“我与诸犍去松奎的居所之地时，百花丛中死了许多当年叛变的同族，还发现了不少醉心花的花瓣儿，这有些奇怪。”
“那不是你安排的吗？”
白斯寒一直以为这都是他搞的鬼，令那二人内讧，再将他们当众揭穿。如今他却说不知道，那又会有谁这么帮狸吾？
“本意是想如此，可还没行动……我命诸犍将蛤蟆菌和曼陀罗藏匿在松奎的岛上，是为了令其产生幻觉，失了心智才好从中作梗，哎，说白了就是些奸诈的伎俩喽。”狸吾自嘲笑笑。
接着又道：“而且那些酒鬼提到事是从哪里知道的，是不是有人刻意把这些事传开？”
白斯寒瞥了一眼客栈内的几个醉汉，恰巧克凌端着酒壶走了过来，低声道：“都传遍了，现在哪里还有人不知道这事儿。”
白斯寒沉默了片刻，折回眼看向狸吾，道：“你说这传言之人是不是杀那群叛徒的人？”
“呵呵，除了你还有谁愿意进瑶台帮我。”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心内很感激他，除却铁鼠他少有如此‘傻’的朋友。
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他一改忧虑换了副愉悦的嘴脸，笑道：“听说你和你爹干架？胆子不小啊。”
被他提起这烦心事，白斯寒也立刻耷拉下脸，手中酒一饮而尽，并不回他。
他的这幅模样在狸吾眼里是有些孩子脾气的，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父亲，才叫他连父子矛盾这种琐碎之事也生出了些羡慕来。
“也许，做爹爹的是对儿子严厉些吧，我小时候也常被责罚，若像你这般小家子气，我父亲瞒着我的身世，我便也该跟他吵上几次了。”
白斯寒对他的指责无可奈何，苦道：“若你认为这是父子之间该有的关系，那将来可会同样对待你自己的孩子，事事以自己为准，对孩子遮遮掩掩？”
狸吾持杯的手微微顿住，他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有孩子的一天。
他饮下第一口清酒，齿颊留芳，眼里却是闪过阴霾，叹息道：“恕我今生无亲，可能不太明白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予我眼中，你家父亲应是比旁人家的父亲要明理得多了。若我当了父亲，也许做不到他这般，也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当父亲的。”
白斯寒没有回话，但目光已经飘了过来，眸里有些复杂，不知该如何理解言下之意，心中直把这些话与白沐雪的病联系到了一起。
他不确定白沐雪是不是跟狸吾坦白了，也不敢深究话中意思，只装傻充愣地问了一句：“此话何意？你不打算和雪儿生儿育女？”
蓄满悲凉的心脏因他这句话，仿佛消融的冰霜温暖起来。
狸吾嘴边浅啜，突然感慨万千：“原来如此，若我娶了她便是有了家么？”
他的嗓音轻柔犹似山月漫江，白斯寒简直能这双眼里看出他描绘出的幸福未来，于此，白斯寒默然，不敢再说其他，只能虚笑道：“是啊，有妻有儿，不就算有家了么。”
狸吾对他们的设想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在迷茫中浮浮沉沉，最后满脸不屑道：“有她就行了，我可不喜欢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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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尾渐暖，夜风有些燥热，再加上在客栈里都喝了酒，二人脸上都渗出了细汗。
他们晃荡在姑蜀镇人族街道上，夜刚深，一些小贩还未收摊，稀疏的吆喝叫卖声在这个时辰反而格外明显。
他们在卖扇的摊位停了下来，因今夜实在闷热，索性买了两把折扇。扇柄轻撵，斜方翻摇，此二人摇扇的动作倒是少有的一致，皆是落拓不羁，风姿特秀。
一言一语，一左一右，仿佛漫无目的，享受久违的宁静，白斯寒也渐渐扫去了些愁闷。
又走了一小段路，一家新开张的漱妆堂引去了他们的视线。即便到了打烊的时间，店门外依是宾客成群，全是些姑娘家，挤作一团。
“这大晚上哪来这么多女子？”白斯寒停在店外，不解道。
狸吾粗略看了些那些姑娘的打扮，心下了然，淡淡答：“是那青楼里的姑娘。”
他拿手一指，白斯寒顺势看去，果真见几个姑娘从前方的青楼里接二连三跑出，统统都是往‘漱妆堂’来的。
狸吾往旁边站去，目光锁着店家手中镶金的玉簪，虽有些艳俗但确实夺目，想必那些姑娘都是来光顾这家新店。
白斯寒伸长了脖子往店里边瞅去，颇为好奇：“卖首饰的生意都这么好？”
“可能有它独特之处，亦或者特别便宜。”狸吾兴趣索然，摇着扇子打算离开。
一旁小贩之间的对话却令他停下了脚步，只听其中一人说：“这家店不定有什么名堂，不过就是些首饰，怎么就这么多女子争着抢着要买。”
“可不，那价位也是高得很，说什么鲛珠而制，凤尾作饰，普通人家上哪儿去找这些玩意儿。”
鲛珠凤尾确非寻常人可以拥有的东西，别说人族了，就是妖族之中都少有这些宝贝。
这倒是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不待狸吾开口，白斯寒将手中折扇一收，已经独自汇入汹涌的人群里。
扑鼻而来浓烈的胭脂香粉，把他们熏得一阵晕眩，香娇玉嫩的姑娘们争起东西来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动，没一会工夫，这两人便被挤了出去。
“厉害了，我们连门槛都进不去……”狸吾赶紧敞开扇子，用力挥摇着，驱散着方才被拥挤得要窒息的热气。
他们没了办法，只好在路边寻了个石墩坐下，想等那些姑娘散去后再去探查一番。
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街市逐渐清冷，家家户户门外的灯笼也挨个儿熄了，唯独漱妆堂依旧灯火通明，看这架势似乎打算营业到天明。
“你说是不是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东西？”狸吾舒着眉，语中无奈又好笑。
白斯寒突然想起红叶的一身‘丧服’，果断地摇摇头：“不见得，红叶就不喜这些。”
“说到红叶，你就这么将她搁在蓬莱岛，就一点不担心？”
白斯寒抬眼瞧了瞧头顶的月轮，思了片刻，清清淡淡道：“若三夫人真是红叶的娘亲，她也有个依靠，况且我也派了人在蓬莱岛，应当是无碍的。”
“还真是大爱无私，你就不怕被人近水楼台，先你一步将她捞了去？”
原本这话狸吾也只是随意说说，拿他取乐，但不知为何，白斯寒一下子便联想到了鹤留影，一时间连神情都变得复杂了。
就在这时，漱妆堂里走出的身影中断了二人的闲谈。
只见藕色花裙的女人挪着碎步往他们的位置走来，方才瞧见的那支镶金玉簪此刻正佩在她的发髻上，月色一照，奇特秀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