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外是萋萋芳草，白沐雪坐在门槛上，听着丛间尖利的虫鸣声，一阵柔风从身侧拂过，拨弄着髾髻上的流苏簪脆脆生响。
小少年在旁作伴，为她扫去不少无期等待的焦躁。
一等便到了五更天，山外天色渐明，是一片浓重的墨兰，偶有早起的鸟儿从头顶掠过，小少年看着鸟儿远去的尽头，打了个哈欠。
“小麒，你快去睡吧，不用陪我。”
小麒揉着沉沉睡眼道：“我也担心他们呀。”
白沐雪伸手拢了拢他肩上的毛毯子，宽慰道：“没事的，狸吾一定很快就来接你，到时候你就能回万花瑶台了。”
阔别三年的万花瑶台对小麒而言印象不算深，许是因他那时年纪太小，反倒是妖怪庙里的三年叫他心生眷恋。
如今听白沐雪说要回万花瑶台，竟有些不愿意了。
“那姐姐你呢？”
“我？我自然是在云牙山呀，这儿才是我的家。”
听她说罢，小麒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突然攥住了她的衣袖，两只圆溜溜的眼里盈满了天真：“你不跟大哥去万花瑶台？”
她沉吟不语。
如何能去……饮的药日日都在加重，心口的绞痛发作次数也越来越密集，偶尔不过轻微的咳喘，唇齿间就一股腥气。
当是命不久矣。
白沐雪暗暗失落，眸中氤氲的烟波不让小麒瞧见，径自往药庐外的桃花树下走去。
她站在树边，极目远眺，忽然发现山下隐约闪动着幽暗的火光，一时激动竟把身后的小麒遗忘了，自顾自地往山下跑去。
山野间的小路崎岖不平，跑起来有些费劲，只见一团又一团的鬼火在山路两侧点亮，像一条通往阴间的死路，她有一瞬间将此与自己的梦境联系起来。
脚步为此也慢慢缓了下去，她的眼里遍布恐惧，怯怯地往草丛边躲开。
黑暗中走来的是一整支队列，当见到最前端的是白斯寒时，白沐雪立刻换上一副喜眉笑眼，直直往下冲去。
正巧他也有话要说，于是便吩咐身旁众人各自散去。
山野道边，兄妹二人悠悠信步，白斯寒与她说话的时候脸上虽挂着笑，但眸底的阴郁不难看出此刻心中愁苦。
“怎么样了？”她挽着他的臂，不断追问。
“我们来晚了一步。”
白斯寒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加上他心绪苦闷，白沐雪立刻误会是狸吾出了事，手下慌张地握紧他的袖，声音也拔高了许多：“啊？他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完事了，还真的厉害。”
“那……他人呢？”
白斯寒含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他没事，不过现在万花族有些乱，他可能还需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稳定人心，也是难事。”
听到这番结果，她总算咽下了几日的提心吊胆，这会儿才注意头顶枝叶疏漏的月光，已是愈加微弱，一线天光即要破云。
白斯寒在山顶岩城外停下了脚步，语气微扬：“你想好了吗？”
“嗯？”
“他若是向你求亲，那件事……你就不能再瞒着了，如何抉择想好了吗？”他的一整句问话都裹着若隐若现的叹息，皆是无奈。
白沐雪没有明确回答，盈盈秋水，是淡淡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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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过曲廊，穿过小庭，白沐雪总系着沉沉的心思，以至于开了卧房的门也没瞧见里面的异常。
蓦地一团黑影从她眼前闪过，继而身体被人从后箍住，一直大掌严严实实将她口中的惊呼声掩住！
她的嗓子眼里堵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几乎还能听见自己耳边传来鼻息声。
姑娘家虽然力道微弱，但架不住手脚并用的挣扎，身后的人无奈之下只能松手。
她跌跌撞撞跑开，刚想喊人，却见到那人从昏暗中隐出了身，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形轮廓。
白沐雪愣怔地看着他，窗外的晨曦适时穿越缝隙，屋中逐渐明亮了，那人再也无所遁形。
半头束发的少年一身染血黑衣，卓尔不群的英姿在耀眼的光束下尤为惹眼。
她因方才的惊吓还在微微喘气，裙下足尖有些退缩，但不过短短瞬间。
因她瞧见了心念之人从头到脚的斑斑血痕，以是他受了重伤。
白沐雪再顾不得许多，飞快地迎了上去，甚至忘了责骂他方才吓唬自己的举动。
她焦急地拉起狸吾的手臂，往他身上背后反复查看，最后才将视线停在他脸上：“你受伤了？”
“没有。”他有些发笑。
似乎是不相信他所说的，沐雪依旧绕着他细致检查着，连一根手指也不放过，一点儿也没在意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见他确实没有损伤，她才放下了心，猛地抬头怒视：“你怎么进来的！”
狸吾指了指半敞的窗户，闷闷道：“你睡觉从不关窗？”
她对他略带数落的问话没有给予回复，接着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喏，它给你送过好几次信了。”
白沐雪往他视线指示的方向看去，窗外浮现采灵鸟庞大的身影，她心下知晓。听到他口中说的信，又有些愧歉地别开了脸。
“你……你来干什么……”她言语不觉有些心虚，两只眼睛更是不敢去看他。
“来跟你报平安。”他笑着靠近她：“以前我不对，总急着办自己的事而忽略了你的感受，现在我改了，第一时间就来见你，不好么？”
狸吾的声音温柔又坚定，眼里是为她独有的绵绵情谊，若是白沐雪瞧见昨夜他斩杀叛徒的场面，想必不会将这二者联想在一起。
她侧着面坐到榻边，脑中开始不断回响白斯寒对她说的话，眉目之间渐渐染了一抹悲凉。
狸吾察觉到她藏有心事，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他走过去坐在身旁的位置，伸手去撩她垂落鬓边的长发，想要将她的表情看得更加清楚些。
他的指尖撩拨进了她颤巍巍的心房，是避而不及的欢喜，她不自然地看去，不期而遇便撞进了他担忧的眼眸中。
“你不开心？”话音悄悄然，丢落在她心湖中，涟漪动荡。
小姑娘垂下头，摇头的动作很大，看起来有些傻。狸吾笑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思索片刻，总算愿意抬眼正视着他：“恭喜你，总算如愿以偿了。”
却不想，狸吾听她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淡去了几分，张口严肃道：“还没有。”
白沐雪歪歪头，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还有麻烦的事没有解决，但他投来的眼神让她渐渐意识到了话中的意思。
她开始慌张，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拉开彼此之间过分贴近的距离。
这样的动作无疑让狸吾开始不安，这一系列的神态都表明了，她不愿意兑现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