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斯寒领着同族伙伴来到万花瑶台边界的时候,里头已经乱作一团,守卫的妖怪们见有人要闯,纷纷举起刀箭。
见状,掩在少主前方的红戎鬼却是倾身一拜,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云牙山受万花族领主之托,前来协助剿灭叛徒,难道你们不曾知晓?”
守卫的妖怪对红戎鬼的话并不全信,虽说今夜瞧见了海中许多同族逃窜的身影,确有疑惑,但他们对内部的战乱知道得并不详细,此刻定是不会放外族进入的。
见他们不肯放行,白斯寒只好向他们走近,这动作瞬间让守卫的妖怪警觉,厉声喝止。
“万花瑶台已有叛乱之徒,多耽搁一刻兴许就被奸人得逞了,到时候你们能将这个责任扛下?”
守卫的妖怪们听他这么说皆有些动摇,但仍不愿妥协,开始面面相视,交头接耳起来。
白斯寒继续道:“云牙山又非强盗土匪,闯你万花瑶台有何好处?是因与你们领主小有交情才趟这浑水,若是不信便算了。”
说罢,他便唤了大家伙儿,作出要离去的模样。
“等等……”一守卫小妖总算肯叫住了他们,神色尴尬道:“烦请稍等片刻,我前去确认一下。”
白斯寒垂眸与红戎鬼眼色交流,心中有些焦急却又不得不按耐下去,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在礁石边等候,旋龟和红戎鬼分别站在白斯寒身侧两旁,在避开守卫能听见的距离后暗暗询问。
“万一人家就赶我们走呢?”旋龟道。
白斯寒笑笑:“那就走呗,大不了回头我给那小子收尸。”
﹉
仅一具战败的尸体便让瑶台四处弥漫开了腥臭味,因方才的打斗而从屋檐坠下的灯笼正滋滋燃烧着。
他的铁爪发出尖锐的挣扎声,对上狸吾凌然的面目,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愤怒宛如野兽将铁鼠的理智一点点吞噬掉。
“我现在没空理你,闪一边去。”
狸吾的声音是浑然天成嚣张跋扈,加上此时他从头到脚的杀戮痕迹,不禁让人心生畏惧,连护卫们也纷纷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上前阻挠。
松奎知道他下一个找的是自己,眼下早已胆战心惊,若是单凭妖法兴许自己还有一线胜算,可偏偏眼前这个怪物通晓灵术。
他勉强自己站了起来,魁梧身躯比起狸吾强悍了许多,旁人眼中二者显然是他更胜一筹。
“我知你要为父亲报仇,可……这与我无关。”松奎说到后面音量越来越低,近似呢喃。
狸吾微微挑眉,没有笑容,脚下只管往他所立之处踏去,每走一步便是一个淋漓鲜血凝成的足印,似乎迫不及待要把在场所有人都撕碎。
“是千面妖下的毒,鬼舜和灭妖师杀的你父亲,真的,真的与我无关呐!”松奎不断往右移动,他的伏神棍就在角落。
血色红眸轻轻往伏神棍飘瞥,立刻知道他的用意,狸吾开口:“五十年前千面妖就离开了万花瑶台,十七年前你的岛上又为何还有毒花,当年又是谁守的瑶台入口?放了灭妖师进来,他们却还能活着,你又为何庇护他们。”
面对他的质问,松奎就算全身长满了嘴也没办法解释清楚,逼人的视线让足下千金沉重,再挪已是艰难。
狸吾哼声冷笑,开始环视周围一众同族:“与叛徒狼狈为奸,以下犯上,再认敌为主,又将年少的我赶出万花瑶台,你们可真是我爹养的好狗啊。”
旁人在他的指责下只能一言不发,皆弱了气势,这一幅幅神情已然是承认了罪行。
狸吾笑,笑这同族全是叛贼。
“我可不像我爹那般虚怀若谷,让你们爬到头上撒泼,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留命!”
许是当年的怨恨被自己一字一句翻了出来,让他一瞬间失了理智。
他口中一声高喝,腰后的灭妖刀腾起,接着双臂往两侧一挥,一把刀眨眼间化成百把,在众人反应未及时,已经全数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刹那间,杀伐声和惨叫声响彻夜空,短短时间四周已是死伤惨重,而那把赤色灭妖刀吸附了庞大的妖气,刀身都已变得通红。
松奎趁他手中无刀,连忙捡起伏神棍,凌空跃开又瞄准狸吾的心口疾疾飞去!
可当棍身刚到狸吾胸前,便被他一把握住了,更令松奎不可思议的是,比自己瘦弱几分的少年竟能控住这股力道,甚至从这从容神态中看出,他藏锋未露。
“我这伏神棍,就连神仙也难逃一劫!就凭你……你这小……”松奎不断发力,企图让棍身触及少年。
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所执的伏神棍早已被诸犍替掉了,此时他手中不过是一根普通的铁棍罢了。
眼前这少年是天地间唯一一个灵妖结合又食过血莲芯的肉体,本就不是凡胎,哪里会惧这小小棍子。
“可惜我不是神仙,我是妖,孤哀无亲,泯灭良性的妖。”狸吾说得不痛不痒,实则这话是对他自己说的,他,需得压下善,才能灭掉同族。
强劲的五指往下一掰,棍身从中间断开,崩断的声音在空气中颤动,连带着棍子主人的势气一并摧毁!
狸吾翻到松奎身后,膝往他腿后一抵,他便狠狠跪了下去。一切还没结束,噬血后的灭妖刀重新回到主人手中,在他一连贯的动作下,已经贴在了松奎上下滑动的咽喉上。
松奎猛地被他从后揪着头发拽起头,再无多言,一刀割下!
身首异处。
狸吾提着松奎的头,直直站在血泊中,听着周围逐渐狂大的海啸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恨不得攀上瑶台,洗刷掉满地的血污与仇恨。
原来奔向毁天灭地,只需要咬咬牙,把心一横,便能叫人尸骨无存。
凄冷的楼阁高高屹立在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它的主人至此再度更变,纵使瑶台内的千军万马正在赶往此处,也已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狸吾是胜者,但却身心俱疲,他站在铁鼠的面前,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还有那陌生的眼神,似乎已经不认得狸吾了。
“当年他没杀我,如今我也不杀你。”狸吾冷冷道。
铁鼠站起身,仔细地看着他,他们一起陷入了沉寂,完全听不见海上蜂拥而至的妖群。
“我留他一具全尸,你带他离开万花瑶台,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在铁鼠隐忍酸楚的眼中,狸吾面色决绝,字字如刀。
静默,他们回忆起了幼年时期,抓兔子,下海戏耍,追打嬉闹,一幕幕挥之不去,割舍不掉。
父亲言,铁鼠为兄你为弟,二人当是有赏一起享,有罚一起担。
究竟,错在谁……
狸吾不知道他会不会恨自己,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原谅叛徒的原因,他肩上扛着是整个万花族,绝非简简单单的兄弟之情。
铁鼠转身,狸吾却又叫住了他。
有个问题他不敢问,他怕他承认,怕自己不得不杀了他。
“梅婆婆是不是你杀的。”他问这话的语气不存怀疑,好像心底万般确定不是他似的。事实总算如他所愿,在铁鼠震惊的眼中,狸吾看到了答案。
“你走吧。”狸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