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菌,曼陀罗,皆为毒花,可致幻。
法袍男人站在百花丛中,从瑶台主楼的方向吹来一股腥风,将他法袍吹得鼓起。
他躬身轻轻捻起一朵曼陀罗,凝眸朝主楼阁方向望去,身后站着的红发妖怪,其掌中握着一根金石所打成的长棍。
﹉
对战仍未平息,鬼舜脊骨受伤又断了一只手,对付松奎逐渐有些心不从心,铁爪迎招,转攻为守,步步后退。
“若知你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当年我根本不会助你!”松奎一边呵斥,一边加快了棍下的攻势,势要将鬼舜逼入海下。
“当年的事你也有份,现在装什么好人!”
内斗眼看就要见分晓了,鬼舜的脚已有半截移出台边,下面便是涛涛海水,嶙峋礁石。
铁鼠不能再耐,正欲介入之际,忽然听见头顶上空传来雀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遥见一袭轻盈身姿从巨大灵鸟背上跳开,稳稳落在九层楼阁上,立于瓦尖亦能身影不移。
楼阁最颠,飞檐翘顶的地方装饰着山海妖兽的石像,那人踩在上头犹如平地一般自在。
由于彼此相距甚大,瑶台下的众人并不能看清来者是谁,但此人的出现顺利平息了内斗,鬼舜趁松奎晃神的机会,退闪开来,与铁鼠并站一排,也去看那人影。
依稀可辨他头上戴有法冠,脸配面具,一身青黑法袍,一如当年闯入万花瑶台大肆杀戮的元斋灭妖师。
松奎悚然而惊,眼皮上的一条刀疤不断抽搐着,掌中生出的冷汗令他没能抓稳伏神棍,只听哐当一声,棍身落地,缓缓滚动,退到角落。
“你……你……你当真要杀我……”他艰难地将目光从飞檐上移开,转而看向鬼舜。
鬼舜此刻也已怔住了,能够从容进入万花瑶台的灭妖师,只能是木元了。鬼舜也想问他一句,是否当真要杀他……
咸湿的海风拂过一动不动的妖,吹着来去飘摇的神。
万花瑶台重蹈覆辙,那一年的一幕幕化作恐惧乍醒了所有妖怪的冷静,有人逃窜,有人守卫,刀枪弩箭纷纷对准了法袍男子。
这神秘而又恐怖的身影从九层缓缓跃下,其手往身侧虚空一抓,霎时,两道金光半圆成圈,掩在男子身前。
凄白的面具被光束衬出些许暖意,却和手边残忍的咒术形成鲜明的对照。
两掌,十指,百条红绳,似被赋予生命,蜿蜒游动,攀上松奎的双足双臂,叫他动弹不得,无力反击。
鬼舜和铁鼠被这恐怖景象干结住了,胸膛几乎要容不下这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法袍男子没有进一步进攻,双眼透过面具的窟窿勾向鬼舜,他道:“是他么,灭口么?”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面色灰黄,铁鼠从鬼舜身侧畏缩开,难以置信他又一次的背叛。
松奎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突然仰天大笑: “你以为杀了我,族群就会相信你了吗!真当大家都不知道当年你勾结他的事吗!”
他说着看向法袍男子:“大家不过是惧怕,并非诚服。”
“闭嘴!我叫你闭嘴!”
鬼舜腾身而去,想要捏断松奎的脖子,叫他再不能张口!奈何沾有灵术的红绳阻挡了他的杀意,让他接近不了松奎。
松奎见状,又是一声冷笑:“妖怪和灭妖师同流合污,你们俩才是族人中的败类,想想我万花瑶台从来遵从血脉相传,却让你一个外来妖怪坐位这么久,该说是你的本事呢,还是前首领的无能呢。”
听他道完这句话,法袍男子十指猛然收紧,面具下的口不过开合两下,就见他周身闪出数张红色符纸,轰的一声化作长虹,往松奎身上飞去。
一片哀嚎过后,松奎颓跪下身来,一身热血像是凝结了,如临深渊。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死之前,他定不能让鬼舜好过!
“今日在场之人都听好了……如今这位领主大人,我们的首领大人……便是当年……当年……”
鬼舜知道他要说什么,已经全然不顾对方身上有多少灵术符咒,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攻击,恨不能将松奎碎尸!
周围一下子热闹了,交头接耳的声音于鬼舜听来越发刺耳,法袍男子却像是无关之人,冰冷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内战引来不少同族妖怪,许多是跟随在松奎手下的妖怪,见到此景已是焦虑不行,刚想上前阻止,却在见到后方法袍男子后慌乱停下了脚步。
夜色笼罩住里整座楼阁,唯有法袍男子放出的红绳依旧闪着猩红的灵光,他们紧紧束缚着松奎。
纵使鬼舜杀心再重,身体却无法靠近他。
眼瞅着围观的同族妖怪越来越多,再有松奎一字一句的揭露罪行。鬼舜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知道这是木元为了得到他手中的莲芯,意图铲除他。
他狂躁,暴虐,发了疯似的转过头来冲向法袍男子,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向他展开五爪,他绝不可让木元得逞!
耳边是铁鼠急迫地呼喊,鬼舜全然不顾,步步逼近男子。
面对如此突袭,男子纹丝不动,面具内的一双目仿若有光,轻描淡写地扫到鬼舜的断手上,不由得垂眸一笑。
男子在鬼舜快要接近的时候,竟意外地收起了光圈,突然抬腿一脚扫出,正中其胸,霎时一口浓血自口鼻喷出。
他轻轻收回脚,动作带动黑靴上缀着的铜币叮叮当当的响,那些刻有梵文的铜币在触到鬼舜的妖气后已如星火通红,在男子脚边腾起青烟迷雾。
鬼舜胸口撞上法咒灵术,周身的痛苦甚至比荒漠中木元偷袭他时更为强烈,他双目染着血丝,脊骨处的伤痛让他难以从地上站起。
男子向他缓缓靠近,每走一步黑靴上的铜币便响动一声,就这样,他踏着缭绕青烟站在父子二人的面前,居高临下,目色轻蔑。
“你……你究竟是谁……”
鬼舜大约知道他不是木元,未知的恐惧令他后脊发凉。
“谁?与我沆瀣一气,勾结起来杀人夺位,怎么转眼就把我忘了。”
男子似在引导他说出什么,可鬼舜却不再配合,他看出了端倪,颤颤道:“不对……你不是木元……”
语毕,他瞧见面具里的那双眼,那双恨不得剐他血肉的眼,正含着笑。
铁鼠也注视着他,惶恐不安涌上心来,他低低地对着男子唤了一声:“……狸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