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为倩儿赐府,杨夫人怕她一人孤苦伶仃,不许她搬回府中独居,便派了几个小厮照看府邸,让倩儿常回府给爹娘上香便是。罗府一直冷清,当真从未如此热闹。小厮忙碌起来,屋檐至大门挂起大红绸子和灯笼,十步一系,一下子添了许多人气。
七郎在外安排府中一应事务,金娥则带着几个丫头帮倩儿梳妆打扮。倩儿右脸颊疤痕虽是淡了,却并未尽去。以倩儿的医术,并不是治不好,却是她故意留着。疤痕在,她便平安,便能和四郎相守一生。
金娥特意将胭脂打浓些,好遮住疤痕。倩儿素来不施脂粉,如此精心打扮,果见沉鱼落雁之颜,倾国倾城之貌。外加绣着生动的鸳鸯戏水和百子百福的凤冠霞帔穿在她身上,映着倩儿如梨花清丽的面容,顾盼之间,莞尔娇羞。金娥看得有些发愣,这样绝色容貌,这样的人儿,只可惜……金娥心中难过,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都到如今了,倩儿还一口一个七嫂叫着,金娥忍不住“噗嗤”一笑。
倩儿甚是诧异:“七嫂笑什么?”
“你看,你到现在还叫我七嫂,按规矩却是我该改口叫你四嫂了吧。”
那边七郎人还未进门,声音已先进来:“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金娥莫名其妙:“你不同意做什么?”
“倩儿自小便唤我七哥,我都习惯了,如今让我如何去叫她四嫂,我不同意。”
“哈哈”,倩儿一向沉稳也被七郎逗乐。金娥斜睨着七郎:“辈分如此,怎可坏了规矩!”
七郎抻着脖子喊:“我同八妹一般,才不管什么规矩。反正四嫂我是绝叫不出口就是了。”
倩儿见七郎是真急了,忍着笑意将话接过来:“若是七哥真叫我四嫂,我也是别扭得紧,还是照旧吧。”
“这就对了嘛!你还叫我七哥,我还唤你倩儿,这多好。”
倩儿拉过金娥的手:“我们两个本就年龄相仿,日后我便唤你金娥,你唤我倩儿可好?”
金娥开心得紧,倩儿这话可是说到她心坎里了。她出生山寨,从未受过束缚,对规矩也不甚讲究。如今嫁入天波府,作为儿媳,她行事说话皆小心谨慎,况且嫂嫂都出身将门,相比之下,她更怕行差踏错。好在杨将军夫妇并不在意府地身份,对她真心接纳。嫂嫂们也是好相处之人,三个小姑子更是没得说,想着想着当真心满意足。
三人正说着,天波府小厮进来报信:“夫人问倩儿小姐可准备好了,迎亲队伍稍后就到。”
金娥连忙把七郎谴出去,将红盖头小心给倩儿盖上,又带丫头收拾一应妆赁。
四郎五郎两兄弟身着大红喜服,脚踏黑色缎靴,银冠玉簪束发,一个仪表堂堂,神采飞扬。一个魁梧挺拔,神采奕奕。
鼓乐奏鸣,二人相视畅笑,一跃上马。带着迎亲队伍前后脚出府,一队往罗府迎娶倩儿,一对去马府迎娶钰霜。
延儿虽也是娶流年,奈何父母皆不在,又无府邸。杨将军和杨夫人思前想后便让延儿将流年从天波府接出,绕城一圈再回天波府拜堂。
丫头将流年扶进轿子,唢呐鼓乐奏起,队伍鱼贯而出,往汴京繁华街道而去。延儿骑着黑棕行在最前,黑棕今日也帅气得紧,黑目囧囧,毛色格外发亮,脖颈上系着红绸子挽着花儿,小跑起来一哒一哒直颤悠。
延儿以玉冠银簪束发,又着一身大红喜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俊郎。且一低头便见他大红腰带上绑着的那块碧绿色并蒂莲花古玉佩,玉佩上坠着绿色流苏璎珞。
今日,汴京城借着天波府的三桩喜事也闹热起来,几位少将军刚打胜仗,紧接着又同时娶亲,一时成为佳话。高头大马,英武少年,大红轿子轻轻颤,小厮抬着妻家丰厚嫁妆,一担担,一杠杠,两人抬小赁,四人抬大箱,可谓十里红妆,排场十足!唢呐鼓乐真真响了三条街,人们皆寻着鼓乐之声出门瞧热闹,小孩子嬉闹地追着花轿跑出去好远,一直送到天波府门口。
流年半掀盖头,扒开轿帘偷瞧外面的情形。她见延儿骑着黑棕就在她前面,延儿哥哥挺拔的身姿,俊朗的侧颜都敲在她心田,化成蜜水。延儿回转头,瞥见流年正偷瞧他,也开怀甜笑。四目相对,流年的脸不觉又红了,立时放下帘子,将身子缩回轿中。
延儿满面漾着幸福,他二人经历那么多,今日终娶到她。娶到了他自小就宝贝在手心里,疼在眼里,爱在心底的八妹。这一切都真真切切!一身红妆的她真美,她只对他一瞥,他便已全身战栗。
府外街边哄闹闹的,隐约听得见唢呐鼓乐之声。潘仁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恨得咬牙切齿。那人一句:杨业有七个儿子,丞相可绝后了啊!一直梗在他心中,彻夜难眠。他思念儿子的心交织着对杨业和杨七郎地恨意一天比一天更甚。如今杨府三子娶亲,可怜他独子年纪轻轻就……潘家确实绝后了!
潘仁美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他不想去听那热闹之声,而那热闹之声偏要钻进他耳里,肆无忌惮在他心里狰狞!
三队迎亲队伍前后脚回府,排成一排堵在府门口。“落轿”,随着司仪利落的声音,三抬轿子稳稳落地。乐官,轿夫、丫头们一拥而上,欢快地唱着拦门诗,向天波府“讨”利市钱物,以图个喜气,俗称“拦门”。方才一直嬉闹追逐花轿的孩子们也围上来凑热闹,一同随唱拦门诗:
仙娥缥缈下人寰,咫尺荣归洞房间。今日门栏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喜娘带杨家族亲和府中爱热闹的丫头们答“拦门诗”: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身。欲望诸亲聊阔略,毋须介绍久劳心。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无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
唱罢,喜娘上前将一些散碎银子和荷包钱袋之物分与众人,小孩子们各自领了铜板一哄而散,欢蹦着去买糖吃。
四郎、五郎和延儿同时下马,喜娘掀开轿帘。众人都等着看新娘子,便簇拥着三人去将各自新娘扶出来。
新娘下轿,两个阴阳人执斗上前,行撒古豆之礼。将斗内盛着的谷、豆、钱、果、草节等物望门而撒。口念咒语,以求消灾灭难,保新妇平安。
新人下轿,脚不得踏地,遂进府这一路尽铺红毯。一个打扮喜庆的小丫头拿着镜子倒行在前,引四郎和倩儿、五郎和钰霜,延儿同流年进府。要进大门时,喜娘将一马鞍横在门口,三对新人依次跨过马鞍进门,寓意从此平平安安。
倩儿、钰霜和流年的贴身丫头相扶在侧。另有几个丫头手持灯笼花烛跟在新人身后。丫头们尽数穿着新衣新鞋,打扮也甚是精心。
一应礼节行过,喜娘将新娘引到新房中,端坐于床上等待吉时拜堂。
宾客不断临门,大郎兄弟几人在府门外迎客,杨将军和杨夫人在内堂待客。管家则带人接收礼单礼品。
除了族亲好友,与杨将军同朝为官的同僚们也都尽数到场,独独缺了潘仁美。八贤王和柴王爷带重礼过来,大郎立时将二人请进正厅用茶。
寇准这几日失魂落魄,好像遗失了最宝贵的东西,整个人也仿若缺失一块!从前他还存有一丝念想,如今竟什么也没有了。
他将所画流年所有画像都精心整理过,挑选出他最不舍的一张,送于流年和延儿做新婚礼物。那幅画,画着他们初次在天波府相见之景,流年一袭白裙,头发松松在耳后绾个髻,以绿玉珠钗随意一插,出尘脱俗。他将她转身见到他,刹那间呆愣复又惊喜的表情刻画得甚是传神。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她的笑媚如花,都在他笔下入木三分。
这幅画不是用笔而画,却是用心而画!既然她所有的一切,早已印刻在他心中,那这画留着与否又能怎样!寇准将画仔细卷好放入锦盒,去了天波府。今日他特意穿那身月白常服,极简而干净,依然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寇大哥。
楚雄冷着一双眼睛,瞅着桌上女儿红发愣。他为这坛酒当真是大费周章,如此极品女儿红,恐怕连皇宫也存不了几坛!
楚雄苦笑自语:“若你喜欢,区区一坛女儿红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