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拂过几丝微风，扑在院子墙上的蔷薇花上，还没开花的外蔷薇花骨朵，小小的个头在风中摇摇欲坠一般。院子里面，坐着三个人。在前头的女子妇人装扮，打扮得朴素却举止文雅。手上拿着竹棚和绣布，在给面前的两个女孩讲课。
左边的女孩穿着浅粉色的衣裙，那衣裙布料柔顺光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凡。她头上还坠着精致的朱钗，流苏在她鬓间坠落，随着她摆动轻轻拂过她的耳朵。那女孩长得白皙秀美，微显稚嫩的脸庞，满是洋溢着被人宠爱着的天真。
右边的女孩与之相比要穿得朴素，衣料更是不能比，她穿着浅黄色的衣裙，头上只插着一只款式简单的发簪。但她长得比左边的女孩要美，五官虽然也满是稚气，没有完全张开。但那五官无不精致，好似一块被精雕细琢过的美玉。只不过她脸色苍白，带着病气将整个人的气质掩盖了大半。身子消瘦，柔弱无骨风一吹便倒一样。
两人听课正听得尽兴，院子外面跑来一个婢女，探头看了眼右边的女孩，小声道：“四小姐，姨娘喊你回去。”
讲课的妇人被婢女叫喊声打断了，她看了看右边的女孩，无声示意她离开。女孩看到绣娘那不悦的眼神，她抿了抿唇，站了起来。
苏怀柔温声和苏怀安说：“二姐姐，我先回去了。”
“去吧。”苏怀安并未在意苏怀柔动作，她正消化着绣娘刚刚讲的知识呢。再想着自己做的绣品，心烦得很。
苏怀柔瞥了眼绣娘面签的绣品，心里暗叹，这双面绣今天是学不成了。再回头看向自己院子婢女，她不耐烦问道：“母亲有什么事情，让你来找我。”
那婢女感知到苏怀柔的心情，不敢抬头道：“奴婢也不清楚，方才姨娘回来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就让婢女来寻你了。”
听着婢女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今天府上好像有客，芸姨娘应该是跟着其他姨娘上赶着去见客，被夫人刺了。想着，苏怀柔脸色阴沉，芸姨娘向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蠢。被刺了只会回来找她麻烦，打骂她，因着她是芸姨娘亲生的，她必须得受着。
两人回到归雨苑，还没进门就听到那芸姨娘尖利的骂声：“云香那死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让她去叫苏怀柔怎么好像去西天一样。”
她骂声刚落，旁边的嬷嬷就好声好气的劝慰道：“姨娘你别气，许是在四小姐哪儿耽误了。”
苏怀柔身后的云香听到芸姨娘的骂声，十分畏惧，颤抖着身子跟着苏怀柔进门。苏怀柔见她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得颤抖，想着前几日芸姨娘才打了她，一时间心软喊住她。
“你去忙吧，不用进去回禀了。”
云香甚是惊喜，双眸闪着亮光看着苏怀柔。她是芸姨娘的婢女，和苏怀柔接触得不多。虽然归雨苑的人都说四小姐天生体弱，性子也软，待人也温和。但她总觉得苏怀柔不好惹。
“是。”
待云香离去了，苏怀柔才慢着步子进去。芸姨娘看到苏怀柔后，那美艳的容貌狰狞起来。她瞪着苏怀柔，好似看着仇人一般。
“怎么是现在，我叫不动你了是吗？让你回来，你回了那么久？”
苏怀柔低下头，避开她满是怨毒的目光：“我正和二姐姐学女红，一时专注，耽误了点时间。”
芸姨娘见她苏怀安那边蹭课，倒是神情缓和了，她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问道：“行吧，看你也知道勤奋好学，娘也不罚你。今天学了什么？”
“绣娘今天给二姐姐讲双面绣。”
“双面绣啊。”芸姨娘呢喃着，想到夫人给苏怀安请的绣娘可是京中第一绣娘，绣品是出了名的灵动精致：“那你可学到了？”
“没有，母亲命云香传我的时候，才讲了一半。”
她那淡漠的语气着实点着了芸姨娘的怒火，她双目一瞪，话不说一句就把手中的茶杯朝苏怀柔身上扔过去。那滚烫的茶水泼到苏怀柔身上的，在她浅黄色的衣裙上晕开红色的茶渍。苏怀柔依然没有抬头，她感受到芸姨娘气得发抖的呼吸，在茶杯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时，陡然缓和。
她丝毫没有愧疚，冷淡地说了句：“收拾干净”就带着林嬷嬷离开。
林嬷嬷离开前，怜惜的看了眼苏怀柔，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跟在芸姨娘身后离开。
听着两人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她才缓缓抬头，讽刺的看着身上的衣裙。芸姨娘过来找她，果然是为了发泄怒火。也罢，她早已经习惯了。
弯腰把那破碎的茶杯给捡起来，随着身体摆动窜出几缕风，拂过她身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忽然喉咙发痒。一时喘不过气，发了狠的咳嗽。
外面的婢女听到苏怀柔那揪心的咳嗽声，都止不住摇头：“四小姐这么咳嗽，真怕她咳着咳着就没了。”
“唉，不要说这个，被芸姨娘听到了，你就惨了。”
“好吧，我不说了，只是四小姐怎么说都是芸姨娘的亲生女儿，芸姨娘怎么就这么狠心。”
苏怀柔把茶杯碎片收拾好后，回到房内坐下，掩着手帕轻咳。
芸姨娘为什么那么心狠？大概率，她不是男孩吧。
苏怀柔是将军府的四小姐，妾室芸姨娘所生。芸姨娘本身是商户女，有次苏怀柔的爹苏振宇行兵时路过江南，那芸姨娘正逢青春年华，样貌也是罕见的美艳。她不喜家中帮她定下的婚约，觉得那男子配不上她。于是逃婚，遇上了苏振宇，被他的英雄气概给俘获。
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芸姨娘的自荐下苏振宇纳了她为妾。芸姨娘以为自己自此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没想到回到京中被夫人陈氏打压。她越发迫切的想生孩子，她觉得只要自己生下一个男孩，以后长大了和苏振宇一样威风禀禀。她就能得到苏振宇更多的宠爱，她不信压不过陈氏。
只是她有野心却没有才智，她的愚蠢招惹了苏振宇的厌烦。还好，在苏振宇刚开始厌烦她的时候，她就怀孕了。苏振宇虽然前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但是对于新生还是满怀期待。于是也不计较芸姨娘以前做过的蠢事。
但是她刚说怀孕没多久，那边夫人陈氏也传来怀孕的消息，甚至于月子比她还大。苏振宇很是激动，念着夫人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很不容易。于是撇下芸姨娘，照顾陈氏去了。
芸姨娘自此更加怨恨陈氏，甚至于对自己这胎一定要生儿子已经魔怔了。她遣人四处去找土方子，也找大夫帮她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但她能力不足，找的都是些赤脚大夫，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把希望都放在土方子身上。
她每天都喝不同的药房子，期盼着自己能生个儿子出来。却没想到，在临盘前两个月，她因为喝了一味有堕胎药的药房子，有流产的征兆。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因为流产大出血死去，却没想到因为陈氏来到，激发她内心所有的怨怼，她念着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死，她还没做上将军夫人呢。凭着她坚强的意志，她活了过来，还生下了苏怀柔。
因为她怀孕期间乱喝药，导致她生产大出血，以至于她以后都不能怀孕。也导致苏怀柔生来短气，瘦小柔弱。一直都被药吊着半条命。
还是老夫人怜爱，在苏怀柔小时候抱过去抚养，用好药材吊着她的命。后来在苏怀柔五岁的时候，老夫人走了。她只能回到芸姨娘身边，芸姨娘对她是变本加厉，非打即骂。起初陈氏还是想着帮衬下苏怀柔，但芸姨娘觉得苏怀柔对她这个亲娘都孝顺，要跑去陈氏那边，她更加狠毒。有次把苏怀柔打得晕过去，苏振宇知道后，生气的打了芸姨娘一巴掌，她才停歇。后来，芸姨娘就捉着苏怀柔的小错下狠手的打，还不允许她出门。
苏怀柔的贴身婢女端着药过来，看着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踌躇满面。
苏怀柔接过药，喝下之后，主动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回小姐，方才沉香去拿药的时候，后厨的厨娘说芸姨娘让厨娘以后都不给你煮药了……厨娘本来想禀报给夫人，但芸姨娘发了疯一样拿刀子挥向厨娘。厨娘吓得不敢去禀报了，只把事情说与奴婢听了。”
苏怀柔把药碗放下，目光毫无波澜，继续问道：“你可打听到今天夫人哪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四皇子带着五公主来府上拜访老爷和夫人了，还带了新状元郎，本来姨娘们过去坐坐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芸姨娘见五小姐和五公主的关系实在好，忍不住插嘴说了几句。被老爷给骂了。”
“肯定是被爹说了我的事情，她才会去厨房闹。也罢，下回拿药你就去厨房帮我煮吧。这事，不用去禀报给夫人了。”
“是。”
“我乏了，若是到晚膳，不用喊我了。”
苏怀柔和衣睡下，药力舒缓了她身体的不适，但还是昏昏沉沉的入睡。迷迷糊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三四岁的时候。
那时老夫人还健在，她被抱养在老夫人那边，爹偶尔去看望老夫人的时候就顺便看她。芸姨娘从来不会过去，唯有老夫人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才被下人抱回去。
她三四岁的时候，芸姨娘还不像现在这样刻薄相，生了孩子虽然身体亏空得厉害。但她本身就长得如牡丹花一般艳丽，添了几分病气，显得她越发惹人怜爱。她小时候不懂，只觉得自己的亲生母亲长得好看，忍不住想亲近。却不想刚靠近，芸姨娘就好像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当即把她推开。
芸姨娘的力气没有保留，直接把她推到地上，还磕到了桌角。她当时疼极了，放声大哭。芸姨娘觉得吵得很，让下人拿抹布堵住她的嘴。她闻到抹布那难闻的气味，想吐出来，却又吐不了，流着眼泪无声哭泣。
芸姨娘看着我这可怜的样子，似是觉得有趣，她命人绑着她，就这样在归雨苑待了一天，也没有给她喂饭吃。
有下人怕饿晕了她，提议说给点吃的。芸姨娘却说：“便是毒性六分的药方子都毒不死她，还怕饿晕？死了倒好，省的碍着我的眼，挡了我的运。”
后来，她被老夫人抱了回去，发现她竟然饿了一天肚子。她发怒要惩戒芸姨娘这个毒妇，却不料被芸姨娘给推到，至此老夫人的身体是每况愈下。苏振宇这次是忍无可忍，差点就要休了芸姨娘。芸姨娘挟持着她和自己跳井，逼得苏振宇不能再提。
府上的人都知道芸姨娘虽然看着正常，实则已经成了疯子，就连苏振宇都拿她没有办法。府上的人觉得自己可怜，但碍于芸姨娘却从未有人对她施救。就连自己的亲爹，亦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