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倒计时两天。
难得的半日闲暇时光，我们却都没有心情放松。婚礼不可能延期，所以他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至少面子上过得去的完成这次婚礼。
为此，他在那堆人面前做了很多努力，我知道，也因此，我替他感到不值，替他遇到我这事感到不值，原本，他可以有更美满的婚姻，更幸福的人生，他这样完美的人，不该受这种委屈。
婚纱照已经拿到好多天了，只刚到手时抽空瞟了几眼，电子版的甚至都没怎么打开过，眼下才有空闲好好翻看。我们坐在客厅里看照片的时候，他忽然指着一张照片冲我笑道：“念念快看，我发现什么了？”
我抬眼看去，就见到两个人坐在餐厅里对着镜头略有些腼腆的微笑。
我们是网恋，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拍的照片。
他又往后翻了翻，“我还有好多截图，都是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真怀念啊……”于是我凑过去，和他一起看那些记录，一同凑过去的，还有吴乐。
那些非心和君城的聊天记录，属于我和他的聊天记录，每一张都很熟悉，熟悉到有些尴尬。很多网上可以肆无忌惮说出的话，来到现实以后莫名觉得尴尬起来，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始终还是有壁的。
又翻过一张记录后，我看着屏幕上的对话忍不住愣了愣。
还是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可不同于之前的，这次的对话，看着有些陌生，似乎我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许是我愣住的时间太久，他忍不住握住了我的手，“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忍住又往前翻了几张，从刚才那张开始，对话逐渐陌生，我记不起自己说过这些话，也记不清他的回答，可记录里那两个对话的人，分明是我和他。
真是奇怪。
“你没事吧？”他以为我还在忧心那堆亲戚的事，于是安慰我道：“别想了，婚礼只是种形式而已，我们可以办很多次婚礼，不差这一次。”
我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一转眼就看到吴乐放大的笑脸，她环绕在我脖子边上，笑嘻嘻道：“明天，不，今晚十二点，你就是我了。”
心猛的随着这句话沉了下去，我总以为还有一天的时间，却忘了一件事，过了十二点，就是明天了，而明天，就是婚礼举行的日子。
十二点……
晚上七点，我和江辛城一起吃了晚餐。我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心里忽然很难过很难过，哪怕这个结局是我自己选的，哪怕我早就接受了这一切，可真到现在，我却抑制不住觉得难过。
他真像一道光，一道温暖而明亮的光，那样猝不及防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我的世界太过黑暗，从来不是一道光可以照亮，我拥有过这道光，它温暖过我的岁月，或许这样就足够了。
始终，这道光并不属于我。
晚上九点，我们出了餐厅，牵手走在江边。
风有些大，他用大衣裹住我，走着走着忽然就低声说道：“我有些紧张。”
我不禁愣了愣。
他握住我的手，忽然就笑了，“我这辈子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噢不对……可能明天会更紧张。”
“念念。”他唤我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低声说道：“我从来没谈过恋爱，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现在走到结婚的也是你，我真幸运。”
心里忽然难过起来，连带心脏的位置逐渐疼痛，越来越痛。
不，是我真幸运。
“念念，我明天要是在婚礼上出了什么差错，你今后可不许拿这事笑我。”
我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借着夜色沉默下来。
我们之间，不过剩下短短的两个多小时罢了，哪来的什么以后呢？
吴乐伸手覆在了我俩交握的手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江辛城以为我冷，把大衣又裹紧了些。
她的头从我脖子后绕过来，停在我面前笑嘻嘻看着我，“你准备好了吗？你的身体，准备好了吗？”
我垂下眼，没再看她。
我准备好了吗？
不，我没有。
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晚上十点多，我们回到了家，说过晚安后各自回房。
因为还没结婚，而且他很尊重我，所以我们虽然同居，却一直是分房睡。
晚上十一点，我给陈襄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她声音里带着睡意，“姐姐，你这大半夜的干嘛呢？我今天太累了，刚躺下一会儿。”
我沉默了会儿，忽然就笑了，“没事，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什么？”她显然没反应过来，“别闹了，你明天的婚礼，我还得大清早爬起来去找你，别激动了睡觉吧，你明天还想不想好了？现在都不睡，困死你。”
我张嘴刚想说话，她又自顾自道：“不对不对，大好的日子不能说那个字……总之你快睡觉吧，啊，这么晚了……”
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我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心里一阵难过。
“襄襄……再见。”
十一点半，我爬上了天台。
坐在楼顶吹着凉风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以前和江辛城一起看夕阳的日子，也是在一个楼顶，他陪我从日落看到日出，后来两个人都冻感冒了，双双进了医院，现在想想，依然觉得很好笑。
十一点五十，我站了起来，往下看去。
真高啊……这座城市在脚下，忙忙碌碌的人都在脚下，每个人似乎都很幸福，也似乎都有烦恼，这芸芸众生就像一粒粒沙，我不过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可就是这样一粒沙，眼中的世界却也有喜有悲，走过的路却也清晰刻骨。
就算只是一粒沙，我也记得自己存在过。
也只是存在过。
对不起，我没法继续存在下去了。
十一点五十八，我尝试着迈出了一步。
脚底下悬空的感觉很难受，那种无依无靠的不见边际的恐慌。
听说人死前会在最后几秒看到自己的一生，可我不想看到前半生那些令人绝望的日子，那些让人窒息的没有尽头的黑暗，我只想见到陈襄，见到江辛城，见到江辛城的父母，见到这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从我到楼顶开始，吴乐一直飘在一旁默默看着我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是笑嘻嘻的跟在我的周围，少见这样的沉默。我知道这很奇怪，可我已经无心再理会她的异常，我在默数我生命的倒计时。
数到三十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我，“你从来没觉得奇怪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