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时分,社区医院的门诊已人迹罕至。
前来配药的老人不会这么晚到来,生了小病的年轻人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医。如果硬要说的话,这个时间段来的无非就是那些生了急病的人,譬如突然脑卒中啦,突然心梗啦等等,这些都是医生最不想遇见的。再加上必须要4点半才能下班,所以这半个小时内人心惶惶,伴随着斜阳透过百叶窗照射进诊室内,门诊医生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医生背靠窗户坐在诊室的中央,把脚勾到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弄手中的蓝黑色墨水笔。医用笔究竟为何一定要蓝黑色,他想不明白,这既非纯粹的蓝,也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两者皆占到的蓝黑色,且“蓝黑”这一词汇,又像是不经思考而推出来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高深的意义吗?
他想起以前从一本杂志上读到,理发店门口放置的灯柱一共有三种颜色,分别为红、蓝、白,它们分别象征着动脉、静脉和绷带。这是因为在那个时期,理发师还干着外科手术的活,他们手上的剪刀不仅仅被用于剪去毛发,还有分割开皮肤的用途。真是妙不可言!如果将他们置换到现代,或许现在的外科手术医生还必须要学会如何理发。
想到这,医生便“嗤嗤”地笑了出来,他抬手看了眼表,距离下班还有一刻钟时间。
“咚咚——”诊所的门响了。
医生把背直起,将蓝黑色墨水笔放在手里待命。
门微微打开些,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外边跑进来,随即,医生看到一只被磨得发光的皮鞋踏进诊所,外边的男人走了进来。
只见男人西装革履,腰背挺直,穿得一副工工整整的装束,且虽是快下班的点,衣服却纤尘未染,不禁令人怀疑他是否是在无菌实验室内工作。
“医生,你好。”他礼貌地鞠了个躬,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医生吐了口气,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男人说。
医生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递给男人,男人摇手拒绝:“我不抽。”
“尼古丁是个好东西,能缓解人的紧张情绪,麻痹大脑。”医生喃喃道。
“可是对肺不好,会引起肺癌的,”男人说,“你自己是医生,应该明白。”
“明白又能怎么样?明知闯红灯有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人,可不在少数,做不做和知不知道是两码事。”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男人赶紧结束话题,“我来找你是想问些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明白。”医生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缕缕烟雾。
“听说你前几天见过老大的孩子。”男人将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你说的是儿子吗?”医生问。
“是儿子。”
“怎么了?”
男人挪了挪屁股,靠近医生:“我可能打听到了老大的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孩子?”医生将手中的烟举在半空中停顿,“是那个家伙吗?你见到了?”
“没亲眼见到,不过通过某种途径打听到了点信息,老大的另一个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医生摇摇头:“要我说,还是死了得了,活着只会生产麻烦。”
“老大的孩子都不太省心,不过也没办法,他这么执着于事业,家庭照顾不到也无可厚非,”男人顿了一下,“不过……你这么说老大,就不怕他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事实是事实,可必要性的委婉还是需要的,你这么直来直去,迟早会被揍的。”
“抱歉,我已经挨过揍了,这一切还得拜那小子所赐。”
“怎么样?被揍的滋味不太好受吧?”男人半开玩笑地说。
“我反正是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拳头跟石子一样梆硬,”医生捂着上腹说,“我本来就很怕痛,还偏偏遇到个这么能打的人。”
“拳头硬到连查多克都不是对手。”
“不——”医生扶了下眼镜,“查多克和他没关系。”
“难道不是因为他?”
“另有人在。”
“查清楚了吗?”
医生摇摇头,把烟扔到地上踩灭:“还没有,不如说,根本没这个必要,那种人不值一提,小人物罢了。”
“能打败查多克的算是小人物?”
“查多克本身就是小人物。”医生轻蔑地说。
“你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说他的坏话了,”男人反击道,“哦对了,我最近也碰到个有趣的家伙,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谁?”医生斜眼看着男人。
“顾逮。”男人说。
“顾逮是谁?没听过。”
“就是那个背黑锅的,现在被悬赏50万的逃犯。”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家伙啊,那个货车司机,你怎么碰见他了?”
“不是碰见的,是被我们抓住的,你说得好像我和他在街上偶遇了一样。”
“你那位搭档没来?”医生这才发现男人是孤身一人到这里来的。
“没来,她现在伤得不轻,得在家里好好歇着才行,连戏都得暂停了。”
“谁弄的?”
“一个警察,不知名的警察,实力却相当了得。”
“同时对付你们夫妻俩?”
“我们不是夫妻,”男人把手靠在额头,“为什么你们总以为我们是夫妻?”
医生耸耸肩:“没办法,看习惯了,你们俩挺般配的,如果我是月老,肯定已经想办法撮合你们了。”
“抱歉,还真不是,我和她搭不到一块儿去,她想杀人,而我只想演戏,我们纯粹是因为任务才走到一块儿的,”男人继续把手放在膝头,“话说回来吧,那个警察目的明确,手段直接,很难不让我想到他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信息。”
“他提前知道我们的信息?”医生又拿出一根香烟吸起来,“拜托,我们可是网啊,你稍微有点自信行不行?只有我们调查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调查我们的份。”
“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们才是黄雀吧,”医生半眯起眼猛嘬一口,“黄雀还不够,我们是捕捉黄雀的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捕螳螂,人类在后。”
“我心里有种预感,那个解决查多克的人,和那个警察,肯定有着某种联系,譬如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一黑一白,正反两面。”
“一黑一白?你以为是斑马吗?只有斑马才一黑一白的,”医生拍了下桌子,“好了,别再神神叨叨的了,网可不需要神棍。”
“那只是暂时不需要,没准以后就需要了。”
医生白了男人一眼:“再怎么需要,也轮不到你。”
“你也只会耍嘴皮子了。”男人叹了口气,表示出自己的无奈。
“不过……你之前说你抓到顾逮了?”医生问。
“是的,被我和我搭档抓住了,我们本想向他审问些东西,结果还没问出个结果,就半路杀出个警察,就是那个……我觉得和解决查多克的人有着一定关系的家伙,你确定不告诉我解决查多克的人是谁吗?”
医生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后来那个顾逮怎么样了?”
“可能死了吧。”
“死了?”医生脸上的肉抽动了下,半秒钟后,他继续抽烟。
“对,那时候情况紧急,我只能开枪杀死他,并且把他丢下楼去,没办法,要是被逮个正着,我在演艺圈的形象就彻底崩塌了,到时候肯定是新闻头条。”
“你确定杀死了?”医生眯起眼表示怀疑。
“确定,”男人点点头,“我是朝他心脏开枪的,并且摔下3楼,千真万确,死得透透的。”
“不过你这样,老大会扫兴的哦,这么快就把蟋蟀玩死,可不是一件好事,”医生仰起脸,“这样,我们就只能找下一个玩具玩了。”
“真是恶趣味,”男人嫌弃地说,“我没你们那么恶趣味,对我来说,演员还是第一职业。”
“你这么不合群,以后该怎么跟大家相处呀?”医生说,“我猜,你肯定很讨厌那个新来的家伙吧?”
“你是说那个杀人凶手吗?那个变态?皮肤蜡黄的猥琐家伙?”
“是啊,他过几天就要加入我们了,和我们并肩作战,老大允许的。”医生指了指天花板。
“我才不会和那家伙并肩作战,他加入的那一刻,我就立即递上辞退贴。”
“这可由不得你吧,别忘了,你们演艺圈也有老大的人在,要是惹怒了老大,他可是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那我就等那家伙死,行了吧?他不是得了什么肝硬化吗?应该没几年活头了吧?”
“估计最多也就一两年,他皮肤那么黄,早就无可救药了,”医生再次把烟踩灭,他看了看表,现在已经4点25分了,“好了,我也快下班了,赶紧走吧。”
“行吧,”男人从椅子上站起,“下次再聊。”
说着,男人走出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