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集
赵贞吉手里攥着道长的圣旨,杨金水怀里揣着吕公公的信函,俩人各有各的法宝,若问这二者有何区别,做一个形象点的比喻,圣旨约等于道长微信朋友圈发的状态,信函类似于道长和杨金水的私人聊天记录。朋友圈发的东西,不少是用来装哔的,莫名其妙的文字再配上p的没有人样的照片,台面上的东西越是光鲜亮丽、不食人间烟火,别人点赞的时候就越是想竖中指;聊天记录最大的好处就是接地气,各种段子满天飞,开车动图排着队,啥三俗的话都能往出撂,满屏都是真性情。要想了解一个人看朋友圈基本没意义,弄不好还得被带沟里给PUA了,所以说网恋有风险,千万别奔现,说不准就能亮瞎了自己的眼。署了名的不一定是真圣旨,真圣旨也不一定非要署道长的名,所以说圣旨里的话赵贞吉得琢磨但不一定要照办,信里的话杨金水得照办但最好不要瞎琢磨。
赵贞吉此时把圣旨抬出来,杨金水还真没太当回事,毕竟圣旨是死的人是活的,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分析,赵巡抚也不必过于教条。圣旨只说要追赃,可没说这赃必须从郑、何身上追,何况这二位现在怕是兜比脸还干净了。杨金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冲着赵贞吉强调了一句,“赵大人说的不错,为前方筹募军饷,才是真正的军国大事。”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如今浙江这个烂摊子,拆了东墙补西墙也是于事无补,追赃的KPI是150万两保底,年底前还得上缴50万匹丝绸,沿海又在和倭寇决战,赵巡抚就是想刮地皮再苦一苦百姓,还得防着被倭寇劫了道,这就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杨金水语带双关的点出筹募军饷的事,特地强调这“才是真正的军国大事”,杨公公的意思是军费这事,单靠追赃一时半会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要想弄钱还是得从变卖沈一石家产上面找点灵感,赵巡抚你也甭跟何茂才较劲儿了,不如咱俩聊点正经的军国大事呗。赵贞吉真正的痛点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帮道长搞钱,一件是帮胡宗宪捞人,偏偏现在人和钱都在杨金水手里攥着,杨公公这关是迟早都要面对的,话既然说到这里了,择日不如撞日,那就跟杨公公好好聊聊吧。赵贞吉沉吟片刻,直接吩咐了一句,“将何茂才押监”,随后上来两个保安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何大人给架出去了。
杨公公跟赵巡抚确认过眼神,彼此都是有故事的人,退堂之后,杨公公把赵巡抚请到了织造局,打算换个环境,好好聊聊彼此的军国大事。织造局衙门里,赵贞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杨金水,片刻之后杨金水手里拿着几张银票,闲庭信步一般走来,“这些是十万两的银票,这都是在杭州的银铺就可以即换即兑的现通票”,杨金水把银票放在赵贞吉手边,一边招呼底下人上茶一边接着说,“胡部堂督率的兵马是五千人,江西、福建、安徽的援军是两万人,这二万五千人,五十万两的银子可以做一个月的军需。”,说罢杨公公便坐在了赵巡抚的对面。
沈一石的家产最后让杨公公卖了500万两银子,具体徽商付了多少订金不得而知,反正交到赵贞吉手里的不多不少就是50万两,还美其名曰说是刚好够一个月的军费,至于还有没有多余的钱,这多余的钱又去了哪里,这些全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当初在精舍道长拍着胸脯跟胡宗宪说,“需要多少军用就向朕要,朕就是砸锅卖铁都会给你”,结果到了杨公公这里一拍脑袋,就定了个每月50万两的预算出来,这钱到底够不够花也没问问胡宗宪的意见,反正就这么定了,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打仗又不是做应用题,胡宗宪怎么就能可丁可卯的每个月都刚好花个50万两呢,万一这个月胡总督心情不好,冲着倭寇一哆嗦就多打了几炮,半个月就把50万两花完了,这剩下半个月可怎么办,不是说好要砸锅卖铁的吗。甭管是多大的领导,哪怕是道长这样的,也总有个吹牛哔画大饼的时候,有些场面话,比如升职加薪、年底发奖金、给你股票期权、大家共同创业一类的,听听也就算了,没必要太当真。
赵贞吉看也没看摆在手边的银票,而是盯着杨金水一本正经地问了一句,“杨公公,这银子是哪里来的?”赵巡抚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了,银子哪里来的头天晚上杨公公不是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知道银子怎么来的,你能大清早就跑去给胡宗宪通风报信吗。把沈一石的家产卖给徽商,头天晚上当着杨公公的面,这事儿赵巡抚可是默许了的,如今赵巡抚突然问起这银子的来路,就是在委婉的暗示杨公公,不好意思徽商这事儿我可能要变卦了。杨金水不以为意点了一句,“我不说赵大人也应该明白,就是转卖沈一石家产的定金。”赵贞吉怕是刚来杭州不久,还没有充分领会到情报头子杨金水的厉害,赵巡抚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总督府去通风报信,在杨公公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两面三刀的把戏,确实是有点作妖了。
在杨金水云淡风轻地注视下,赵贞吉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只见赵巡抚拿起银票,缓缓踱了几步,随手就把银票丢在了杨公公手边,说了句“杨公公,没有新的上谕或是内阁的急递,我不能这样做。”早上赵贞吉就跟胡宗宪承诺过,“除非有明发上谕或者内阁的廷寄,否则我会上疏,我会去争。”,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究竟是得罪胡宗宪,还是得罪杨金水,赵贞吉是仔细权衡过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迫于胡总督的淫威,赵巡抚只能硬着头皮和杨公公争一争了。
赵贞吉有两个诉求,一个是弄钱,一个是捞人,其实二者并不矛盾,只要把沈一石的家产转卖给别人即可,到时候钱也有了,徽商也捞了,妥妥的两难自解,这才是赵巡抚的根本诉求。前面分析过,私自变卖沈一石家产这个操作并不合规,谁去做都要担风险,这事将来万一上了秤,谁也担待不起。可如今浙江这个烂摊子,赵巡抚也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搞点计划外收入,今年的年关都过不去,哪还顾得上以后呢。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思路,赵贞吉只能先解了燃眉之急,才顾得上回头去给自己擦屁股,这就叫走投无路、逼上梁山。
沈一石的家产卖肯定是要卖的,但谁去卖、怎么卖、卖给谁,赵贞吉自然是想要帮杨金水把着点的,于是乎赵巡抚很自然地使了一手“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打算跟杨公公好好掰扯掰扯。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要想把杨公公请回到谈判桌前聊聊天,赵巡抚得给自己手里多弄点筹码,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张口闭口全是规章制度,摆出一副公事公办面孔,横挑鼻子竖挑眼,赵巡抚就是要告诉杨公公,想卖沈一石的家产,我不点头这事儿你就办不成,要想把事办成,咱们两个还得商量着来。沈一石的家产,有困难要卖,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卖,能够人为地创造困难,才有被赎买的价值,比如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都是故意来找茬的,为的就是谈谈条件,好分一杯羹,这就叫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徽商的事儿头天晚上还答应得好好的,早上去了趟总督府,浓眉大眼的赵巡抚这就反水了,杨金水不以为然地看着赵贞吉的表演,然后开始摆事实讲道理,“那赵大人一定有办法为前方筹募军饷,也一定有办法把朝廷卖给西洋的那五十万匹丝绸织出来了。”杨公公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赵巡抚但凡有办法弄到钱,他至于退了堂就巴巴地跑来织造局,跟杨公公你这儿扯闲篇吗,赵巡抚想干啥杨公公心里门清,就等着赵巡抚掀底牌了。赵贞吉转过头扫了一眼杨金水,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追缴赃款就是为了筹集军饷,至于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朝廷是不是另有动议,我们也只有候旨。”靠追缴赃款要是能筹到足够的军费,赵巡抚你就该待在巡抚衙门接着审犯人,没事跑织造局来干嘛;“朝廷是不是另有动议,我们也只有候旨”,这不就是鬼扯吗,朝廷上下都在等着浙江的米下锅,还能有啥动议,赵巡抚你又是候的哪门子旨。当着道长的面,吕公公都郑重承诺了,“今年死也要死出50万匹丝绸卖给西洋...要是误了胡宗宪在浙闵和倭寇的战事,司礼监和内阁共同领罪。”,年底拿出不50万匹丝绸,司礼监和内阁都共同领罪了,赵巡抚你觉得自己又会是个啥下场。
国库连年亏空,地方财政也濒临破产,胡总督那边还带着两万五千个员工组团烧钱,要想破局,变卖沈一石家产才是唯一的正解,这就叫形势所迫、大势所趋。沈老板的家产肯定是要卖的,但谁去卖、卖给谁、怎么卖、卖的钱入不入户部的账,这里面是大有文章,答应胡宗宪捞人是一码事,水过地皮湿是另一码事,理学之臣本就不是善男信女,50万匹丝绸这么大笔买卖,杨公公一个人就全给操办了,也不弄个招投标啥的。不出事,好处杨公公一个人拿;出了事,赵巡抚跟着一起背锅,杨公公不仅吃独食还拉别人背锅,这种事干多了一准得断子绝孙。赵贞吉为什么一大早就跑去给胡宗宪通风报信,20年的兄弟情义是一码事,给杨公公上眼药是另一码事。赵贞吉本指望挑拨胡宗宪出手收拾杨金水,能把变卖家产这事搅合黄了最好,到时候自己再给老恩师徐阶打个签报,重新组织个招拍挂就完事了。没想到胡宗宪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敲诈勒索不讲武德,最后愣是把皮球踢回来,逼着赵贞吉跟杨金水刚正面,自己躲到军营里去了,赵巡抚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赵贞吉手里也是有法宝的,沈一石的家产赵贞吉不同意卖,这三方合同就签不成,有本事杨公公你就绕过赵贞吉自己把事全办了,反正赵贞吉不盖章,将来出了事,最多背一个失察的罪名罢了。赵贞吉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以没有旨意做借口,想借此把杨金水逼回到谈判桌上,跟自己谈条件,没料到杨金水早有准备,直接从袖口里把吕公公的信掏出来,反将了赵巡抚一军。不借助外力,赵贞吉也许能略胜杨金水一筹,等杨公公掏出了法宝,赵巡抚毫无疑问地被单方面碾压了。寥寥几页信纸,赵贞吉看的是眉头紧锁,背脊发凉,杨金水这边话音未落,便忙不迭地表态,“既然宫里有旨意,我当然照办。可把沈一石的家产转卖给胡部堂的亲谊,摆明了是郑泌昌、何茂才的用心。杨公公,前方抗倭的大事都在胡部堂的肩上,我们决不能把这件事情牵扯到胡部堂,我们可以把家产转卖给别的丝绸商。”
吕公公的信是写给杨金水的,变卖沈一石家产的事自然是交给杨金水牵头负责,这层关系挑明了,赵贞吉相当被动,无奈之下赵巡抚唯有掀底牌了。“可把沈一石的家产转卖给胡部堂的亲谊,摆明了是郑泌昌、何茂才的用心”,这就叫欲盖弥彰,郑、何二位自己都火烧屁股了,不想办法自救,还一门心思去挖坑害胡宗宪,这俩货心得有多大,放着身边这么多靠谱的浙商不用,非去安徽请几个脑残的徽商过来,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吗。从始至终上蹿下跳地坚持必须让徽商接盘的也就杨金水一个人而已,这还能是谁的用心。赵贞吉说,“我们决不能把这件事情牵扯到胡部堂”,这就叫对牛弹琴,毕竟“我们不再是我们,我们依然是我们”,杨公公做了这么多铺垫工作,为的不就是牵扯胡部堂吗。赵巡抚,吕公公的信你看都看了,然后就给杨公公扯这个,合适吗?前面演了半天戏,“我们可以把家产转卖给别的丝绸商”,这句话这才是赵贞吉的真正底牌和唯一诉求,讲道理要能卖给别人杨公公早就卖了,还用得着赵巡抚你来提醒吗,在浙江谁会没事闲的拿胡宗宪开涮阿。
问诸位一个问题,同样是读了吕公公的信,为什么赵贞吉说,“我们可以把家产转卖给别的丝绸商”,而杨金水却坚持说,“沈一石的家产只能卖给胡部堂的亲谊”。首先,杨金水不是冯保,遇事杨公公总是第一时间写信请示,而不会自己胡乱揣测道长的意图,然后直接采取行动,这点很重要。杨金水连抓捕杭州知府高翰文,都要事先写信请示吕公公,又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地去陷害浙直总督胡宗宪呢。其次,杨金水给了赵贞吉50万两银票,这是徽商给的全部订金吗;沈一石的账本装了四大箱子,道长看的版本,胡宗宪看的版本,抬到严嵩书房的版本,还有最后拿给严世蕃、高拱、张居正看的版本,这些账册都是同一个版本吗;吕公公到底写了几封信,每封信里到底装了几页纸,只有道长、吕芳和杨金水知道,赵贞吉看到的仅仅是杨金水希望他看到的,就这几页纸已经算是泄露天机了。
为了争取赵贞吉的配合,胡宗宪和杨金水各自施展手段,隔空交手,总督府中胡宗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时不时挥一挥拳头,用20年的兄弟情分外加一双小鞋,把赵贞吉紧紧地绑在自己身边;织造局里杨金水威逼利诱、口吐莲花,用50万两银票外加吕公公一封书信,打算说服赵贞吉临阵倒戈,跟胡宗宪彻底决裂。这就如同一盘狼人杀,神民和狼人用各种套路跟发言反复给平民洗脑,最后就看赵贞吉如何举手投票了。
杨金水用吕公公的信逼着赵贞吉提前亮出了底牌,在最终投票前杨公公打算再来一波贴脸发言,忽悠赵贞吉反水。只见杨金水猛地站起身,紧走几步一点头,底下人全都退了出去,杨公公顺势坐在赵巡抚身边,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赵大人,沈一石的家产只能卖给胡部堂的亲谊”,赵贞吉盯着杨金水问了句,“为什么?”。赵巡抚既然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杨公公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因为一个字,严!”,赵贞吉闻言脸色微变,眼珠滴溜溜乱转,深吸了口气半晌无语。刘震云有本小说叫《一句顶一万句》,杨公公这里是一个字顶的上千言万语,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一个字的威力,用来诛心这一字足矣。
顺便说两句题外话,楼主也聊一聊这一个字的威力,在知乎上有一个极小众的问题叫做,“你觉得世界上长得最欠打的动物是什么”,一共只有寥寥几个答案,也不知道这问题为啥会被推送给楼主,楼主思索一阵,答了一个字“人”,然后就因为违反社区规定,账号被禁言7天,所以说这一个字的威力还是很大的。这就是资本掌控下的言论自由,不但可以抹去你说过的话,还可以轻轻松松让你说不出话,而这把刀却握在资本家手中,远比乾隆爷搞的那套文字狱有效率的多。不妨想一想吕公公那封信,赵巡抚只能看到杨公公想让他看的内容,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对着手机、电脑、ipad,我们也只能看到资本想让我们看到的内容,说几句资本想让我们说的话,美其名曰大数据、算法、推送、热搜、控评,万变不离其宗,终归逃不过那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末法时期,邪师说法如恒河沙,细思极恐阿。本段内容与剧情无关,是楼主再次被知乎禁言7天后的有感而发,知乎禁我的言,我要诛它的心,不喜欢的朋友请略过。
接着回归剧情,一个“严”字让赵贞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杨金水决定乘胜追击,再给赵巡抚屁股底下添一把火,“最近内阁的变动,赵大人您都知道了吧。皇上把内阁的实权交给了徐阁老,赵大人您可是徐阁老的学生,您可不能因为别人,牵扯上这个字。”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道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翻江倒海、扭转乾坤,一道圣旨就让内阁变了天,严世蕃、高拱、张居正被逐出内阁,补进了李春芳、陈以勤二人,严嵩保留首辅职务但被迫退居二线,徐阶以次辅身份主持内阁工作。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北京城内暗流涌动,若不是道长他老人家在上面镇着,此刻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打算跳出来兴风作浪、火中取栗。同样一个“严”字,不同人说意义大不一样,高拱、张居正天天都说“严”,忽悠周云逸、越中四谏、戊午三子轮番去当炮灰,赵贞吉自然是充耳不闻;可当杨公公也开始说“严”的时候,赵贞吉就必须谨慎对待了,这是如假包换的内幕消息阿,杨公公这一个字就算是泄露天机了。
如果只是杨公公精神病前兆、心血来潮、脑子一热,打算坑胡宗宪一把,赵巡抚还可以勉强掺和一脚;如果真是奔着“严”去的,那就是神仙打架了,普通人还是躲远点好,省的到时候溅自己一身血。前面分析过了,赵贞吉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赵巡抚这辈子都不可能因为别人把自己搭进去的,二十年的知交胡宗宪不行,老恩师徐阶一样不行。话不妨说的再直白些,20年的兄弟可以卖,老恩师自然也可以卖,无非是考虑什么时候卖,卖什么价、怎么卖的问题,跟炒股的思路差不多。天下的利己主义者基本都是一个样,赵贞吉也只比郑泌昌多了几座牌坊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得罪胡宗宪还是得罪道长,这特么的完全没有可比性。